“不会!”李果说,“就怕我以后来,不会有这样的地方,让我陪你。”
朱二嫂先不作声,捞过长可及腰的头发来,梳了两下,然后问道:“你会不会结辫子?”
“结得不好。”
“不散开就行了。来,替我结一结。”
李果便将她的头发分成三股,交替着结成一条辫子,朱二嫂自己扎了头绳,盖好镜箱。李果便伸手到她腋下,想为她解纽扣,她往后闪了一步。
“你请坐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睡在床上说不好吗?”
“也好!”朱二嫂说,“你先上床去。”说完,她转到床后去了。
于是李果卸去皮袍,看床上两个被筒,探手一试,里面一个有汤婆子,是暖的。外面一个其冷如铁,很快地决定,让朱二嫂睡里床。
脱得只剩一身小褂裤,钻入被筒,冷得他直哆嗦,一面吸气,一面蒙起头来,用自己口中的热气濡润寒衾。刚有些回暖时,发觉有手揿在被筒外面,当然是朱二嫂。
探出头来,见朱二嫂只穿一件小夹袄,站在床前问:“你怎么不睡里床?”
“留给你!”
“不要——”
“别噜苏了,快上床来吧!看你,穿得这么少,别冻着了。”说着,伸手去拉她。
朱二嫂很快地转身而去,一口吹灭了蜡烛,摸索上床,鼓捣了好一会儿,静了下来,李果从感觉中知道她睡稳了。
“美中不足,看不见你的脸,只好摸一摸。”
伸手到她脸上一摸,便是一惊,她的颊上是湿的,自是眼泪。好端端的,何为而哭?李果大为不安。
“你在哭?”
“我不想哭。”朱二嫂的声音很低,“可是又不能不哭。”
“为什么?”
“傻瓜!”朱二嫂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松了,“总是伤心才哭,你别再问了!该我问你。”
“好吧!你说。”
“你真的会常来?”
“我骗你干什么?”
“一个月来几趟?”
“那可没有准。”李果问道,“你愿意我一个月来几趟?”
“你别问我。”朱二嫂又说,“你太太知道了这回事,不会跟你吵吧?”
05
朱二嫂早就醒了,但很快地又醉了——沉醉于不知斯世何世,如梦似幻的新鲜而惊心动魄的记忆之中。
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地回忆,亦需要支付精力,因此一次又一次地醒而又睡。每一次她都会想到蕙香的话,睡晚些不要紧,凡事有她会招呼。有时细听窗外,声息悄然,她不由得会自己安慰自己:还早,不妨再睡一会儿。
终于,她不复再能睡了,同时李果亦已醒来,两眼灼灼地望着她,突然一翻身又紧紧地抱住她。
“不行了!”她很快地说,“只怕已到了中午。”
“哪里会?”李果伸手到枕下,“等我看,什么时候。”
一看连李果亦觉不安,短针垂直下指在“十二”上面,是正午的十二点。
“你说得不错,真是十二点。”李果蓦地里挺身而起,寒气砭肤,才知道上半身是赤裸着的。
“赶紧睡下来!”朱二嫂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当心受凉。”
一睡了下来,李果拥被笑道:“刚才是一鼓作气,这会儿真懒得起床了。”
“我先起来,你再睡一会儿好了。”朱二嫂摸索了好半天,方始下床,穿上棉袄,拉开窗帘,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两个黑眼圈,灼然可见,同时发觉腿软软的站都站不稳。
扶着桌子揭开窗帘,屋子里并没有亮了多少,天色比前一天更阴沉。朱二嫂心想,怕要下雪了!不由得没精打采地坐了下来。
已经醒来,懒得起床的李果,在帐子里看得清清楚楚,见她坐着发愣,不由得诧异,便揭开帐子,披衣下床。朱二嫂听得声响,回头来看,她那眼中阴郁的神色,更使得他不安了。
“怎么回事?”
“你看,快要下雪了!路上又是雪,又是雨,泥路上一脚踩下去,半天拨不起来,又冷又湿,衣服不烘干,怎么穿?就不嫌难受,也会受病。一想起来,我真愁死了!”
原来是为此发愁!李果笑道:“我都不愁,你愁什么?我又不是单身赶路,有张五爷做伴,带的人也不少,怕什么?”
“车子陷在烂泥地里动不了,人再多也没有用。”
“那可是没法子的事!只好碰运气。”
正谈到这里,听得有人叩门,必是蕙香发现他们已经起身来问询。朱二嫂走到外间,开出房门去一看,果不其然,蕙香、芸香双双站门外。
“昨晚上睡得还好吧?”蕙香含笑相问。
本是一句极平常的寒暄,朱二嫂心虚,尤其是看到芸香那种好奇并带着窥探意味的眼色,更感窘迫,只好很客气地敷衍:“两位妹妹请进来坐!”
“谢谢,不必。”蕙香问道,“李师爷想来也起来了?”
“是的。”
“叫人打脸水来!”蕙香先吩咐芸香,然后又转回脸说,“我家五爷,陪着李大爷进城了。临走有交代——”
“啊!请进来,坐了说。”
蕙香点点头,踏进房门,一看便说:“朱二嫂何必费事,等我们来收拾好了。”
朱二嫂还待说两句客气话,李果已迎了出来,蕙香按规矩请了安,站起身转达张五的留言。
“我家五爷说,他陪着李大爷进城办事,请李师爷再在这里玩一天。”蕙香看一看朱二嫂又说,“五爷又说,请朱二嫂仍旧陪一陪李师爷。五爷已经打发人到朱二嫂家去通知了,说是我家老太太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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