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桌上的残片拿起，对准缺口，小心地接了上去，却是严丝合缝，一点也没偏斜。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把手里的笔摆放在笔架之上，拿围裙抹了抹手，抬起头问安雅瑜，“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兔豪盏？”
安雅瑜按照自己在林府看到过的一个杯子比划了一下大小，说：“这套杯盏是一套的，有八个杯子，可被人打破了一个，却找不到相同的去搭配，没办法，这才找到了师傅你这里。”
屋内黑暗，中年人一身深色衣服，仿佛要和这房子融于一体，可他的眼眸，却如针般锐利。
“小姐把那杯子带来了吗？”中年人问。
安雅瑜摇了摇头，“因不知道您这里能不能修，顺路过来问过清楚。”
“我从来不接不熟之人的活儿，小姐是从哪里知道我这里可以修补古物的？”中年人仿佛不经意般地问。
安雅瑜也不经意般的回答，“一位姓齐的公子那里。”
中年人手指一动，笔架上的毛笔往下滑落，染得白纸有了几点污秽，他忙把毛笔重放回架子上，“齐公子啊，是来过，问我能不能修补鎏金洗笔，还拿了张照片过来给我看，那东西结构复杂，他要求又高，那活儿我可接不了。”
博古架传来一声轻脆叮当，却是林泽夫拿起个小小的青铜鼎看着。
中年人忙走了过去，从他手下取下，“先生，这东西可不好给你拿来看的，还没粘合好，得放上好几天才行。”
安雅瑜倾过身子，去查看那修补了一半的花瓶，手却不经意间按在了桌上，她举手一看，手指染了墨迹，见桌边有块抹布，把那抹布拿起，准备擦拭。
却是一怔，这块抹布软中带硬，形状椭圆，与别不同。
她正想仔细察看，那中年人却急走了过来，取下她手里抹布，跺脚说：“这不是用来擦手的！”
她一怔，“不是抹布吗？”
他挥手：“不是，不是的……你们快走吧，别妨碍我做事了！”
安雅瑜与林泽夫对望一眼，对他说：“大叔，明天我就把兔豪盏带来，你会在家吧？”
“在，在的，你取来再说吧！”他脸上满是烦躁。
“好的，大叔，还没请教您的大名呢！”安雅瑜问。
“我姓肖，肖盛古，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就走吧，我这里十块大洋起修，无论东西贵贱，都是这个价！复杂的东西另算！”肖盛古说。
安雅瑜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先负订金！”
还没等她掏自己口袋，林泽夫已经从衣袋里拿了钱包出来，丢了一张金圆劵在桌上。
肖盛古脸上这才出现了些笑意，拿起钱放进衣袋，“你们明天也这个时候准时来吧，到时我在家。”
两人告辞出来，找了间对面的饭店坐下。
林泽夫拿起茶杯来饮，吹着茶杯的浮叶说：“你发现了什么？”
安雅瑜卖了个关子，“三爷，你先说，你发现了什么？”
她少有的撒娇语调让林泽夫一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那间工作间整齐有序，屋子里全是各种材料气味，但博古架那里，却有丝血腥味儿，我借由观看器皿走到那里，果然，墙面之上，有几只苍蝇停着。”
安雅瑜说：“三爷的鼻子可真灵。”
林泽夫淡淡地说：“血腥味儿闻得多了，对这个总是敏感一些。”
安雅瑜说：“我也查看了地上，地面之上虽然光可鉴人，但沿墙角之处，却有一道浅浅划痕，是有人时常拉动某物而至。”
“我们上楼之时，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主人却没有出来迎客，想必他当时并不在工作室，而在那间博古架之后的密室，声音隔绝，所以才听不到有人上楼。”
“还有一件事……”安雅瑜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泽夫说：“你在那工作木台上发现了什么？”
安雅瑜神情迟疑：“工作台上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我手指弄脏了，拿起一块布来擦手，肖盛古马上把那块布抢了回去，那布材质极为奇特，我从未见过。”
正说着，小二过来拿菜单，听到了肖盛古几个字，撇嘴说：“你们是来找那个古怪大叔的？”
他才开口，店老板就叫，“阿强，干什么？又和人闲扯，还不干活去！”
林泽夫拿出两块银元抛了过去，正落在他面前柜台上，“老板，店内客人不多，让他陪我们说说话。”
老板拿起银元掂了掂，这才不出声了。
林泽夫指着对面，阿强欠着身子坐下，“客官想问什么？”
林泽夫问：“他怎么古怪了？”
“你是说肖盛古？当然古怪，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幢楼，既不出租，也不卖，咱们这里地段好，咱们老板一开始看中他那一楼，想租了开饭店，可他死活也不同意。”他回头看了店老板一眼，见他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说，“咱们老板乡下来的，有股死皮赖脸的劲儿，缠了肖盛古好几天，有一天，被肖盛古拿刀追了好几条大街，这才放弃了！”
安雅瑜也压低声音问：“你们老板吃了这么大的亏，会善罢干休？”
阿强一说到老板的事儿就兴奋，他声音更低，“当然不是了，咱们这里是哪儿，是租界啊，他一个女儿嫁给英国人当小，他去巡捕房报了案，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案愣是没办成，他自己还给巡捕捉进去关了几天才出来，说咱们老板搔扰民居！老板这才彻底怕了。”他心有余辜地看了一眼对面，“人家在租界拥有那么大的房子，哪能没几分材料，只有我们老板从乡下来的，借着女儿攀上了个高枝，才这么不识货！”
安雅瑜在心里呵呵了两声，这阿强在店老板手里受了不少委屈啊，寻着隙儿就诋毁上司。
她不由看了林泽夫一眼，想起自己身为白副官之时。
她咳了一声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古怪啊，住个大房子，也没招您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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