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爹！为何还不召回豫让？打了胜仗不该好好封赏吗？”
娇俏可人的少女推开侍卫的阻拦，径自匆匆走入殿内，嚷嚷道。
面对女儿的质问，荀瑶耐心劝道：“话虽如此，边疆少不得军队驻守，身为主帅尚有许多政务处置，恐怕一时半会……”
荀莹却不理，满面忧色道：“但那群蛮夷生性乖戾，残暴不仁，一旦出尔反尔，再造起反来，豫让他不就……”
无端被抢了白，荀瑶依旧耐着性子解释：“正因如此，我才会这么安排。有他在，中山一定不敢造次。”
“才不是！娘答应过，等豫让打了胜仗便会回城。爹明知女儿的心思，还……分明是故意为之！”
一气之下脱口而出，荀莹浑然不觉父亲原本平静的神色中夹杂着慌乱。荀瑶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训斥道：“你娘实在把你宠坏了。女儿家懂什么国家大事，怎容你这般胡闹！”
荀莹秀眉微蹙，湿润的眼眸看着父亲，哽咽道：“爹这么做，岂不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
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话一出口，荀瑶便知说重了，只得放低了声音安慰道：“世上男子无数，岂止豫让一人，你又何必……以你的身份，什么诸侯贵戚皆不在话下……”
“十年的感情，假如能这么容易放弃，还是爱吗？”含着泪，荀莹轻轻摇首道，“试问爹又为何只选择娘。”
“……”
荀瑶无言以对。不是不能回答，而是……
“他一日不回，女儿一日不嫁，就让人看笑话去吧。”
不等回应，转身便走，在门槛处稍一停顿，掩面而去。
眼睁睁看着女儿负气离开，荀瑶也以为自己会好言相劝，安抚一番，谁知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寂寞，如游蛇般缠绕上身，桎梏，随挣扎愈发难以逃离，令人窒息。
这样，真是对的吗？
为何到头来，每个人都会失望？
消息传到绛州，赵无恤正与家臣们商讨政务。
张孟谭自然当仁不让，朗声道：“智瑶素来阴险狡诈，当初合四卿之力讨伐出公，令四家共同承担犯上之罪。而今中山国叛乱，却以智氏之名往伐平乱，实在欺人太甚！不如乘其不备，凭借地利，攻他个措手不及，挫其锐气，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
众人察言观色，见赵无恤微微皱眉，均不敢轻易进言。
“此事万万不可。”一人打破沉默，上前道。
说话者正是高赫，十年前因功赏了一官半职，其为人处事圆滑通透，尤擅揣度上意，如今已身居大夫之职。
“高爱卿所言，是何道理？”赵无恤询问道，已是舒展了双眉。
高赫见状，心知说对了一半，顺势接着道：“其一，今荀瑶主政，出兵平乱名正言顺。主公贸然攻击，即使胜了，亦难免落人口舌。其二，北狄近年频频南下骚扰，我军屡次出兵驱逐，虽局势稍定，但将士们疲于征战，现值修生养息之际，家宰却想挑起内乱，不知是何用意……”
“高赫，你……”
张孟谭正待发作，被赵无恤冷眼制止。
瞟了眼对自己怒目而视之人，嘴角不禁露出笑意，高赫接着道：“若北狄见势再次来袭，我军分身乏术，岂非得不偿失。其三，臣闻驻守穷鱼之丘的乃是豫让，此役初次率兵，却打得中山节节败退，几乎全军覆没。敢问家宰，我赵氏又有谁可以担保此战必胜无疑？”
咄咄逼人的提问令张孟谭哑口无言，固然不愿罢休，也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只是明知那人近在咫尺而不能除之，不免心中忿然。
赵无恤倒显得颇为受用，颔首道：“高大夫言之有理。凡事欲速则不达，智氏强大，如蔓草不可芟除，以卵击石，无异自取灭亡。何况荀瑶虽然不道，尚未显其野心，我若伐之，徒惹国人非议。只待其先发，方可明正其罪。”
“主公明鉴。”诸臣连声附议。
“此事就这么定了，诸位无事且退下吧。”
“臣等告退。”
惟张孟谭留待他人散去，不依不饶道：“主公……”
还未说完，便听赵无恤道：
“不觉得奇怪吗？”
“……”
一时没有领会，张孟谭抬眼看去，不再年轻的脸庞带着几许玩味，十余年的历练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稚嫩，这样的赵无恤，的确是赵的希望。
与此同时，又失去了多少自我？谁人知晓。
“豫让是何人，身居要职。荀瑶却令他驻守穷鱼之丘，单凭这一点，就有些匪夷所思。”
张孟谭恍然，早该想到的，自己的确是被唾手可得的机会迷惑了。
“臣实在鲁莽。”
“暂且还不知智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静观其变为宜。”
赵无恤心知这隐隐的困惑不过是借口，迷惑着他人，亦是自己。
同年，秦与绵诸之戎交战。
哀公2年，韩魏共伊洛阳戎。秦于频阳涉县。
注：绵诸：又作“绵竹”，今甘肃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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