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不用了。我想和小娜看看，看看孩子们”，我如是说。
我们到了孩子们的卧室。这个福利院不是很大，设施简陋，总共才十几个孩子，而且都有些面黄肌瘦。哎，难怪人们情愿把孩子给卖掉了，也不愿意送到这个地方来，真是遭罪啊。想到这，我不禁内疚了起来。
“姐姐、姐姐”，那群尚没有睡着的孩子一看小慧来了，都跳下床跑过来亲热地叫着。小慧把我买的水果一一分给他们。我看着这帮孩子，迫切地又有些惴惴不安地在查找着一个皮肤特别黑的孩子。
突然小慧往左面走了过去，她嘴里叫着：“弟弟，弟弟”。我心里一紧。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阴暗处蹒跚着、摇摆着朝我们晃过来。他的皮肤是令人心痛的炭一样的黑，在灯光下反着刺眼的光。他往前摇晃着，双手前伸，嘴里有点含混不清地叫着：“妈妈姐姐，妈妈姐姐”，
他把小慧也当成了心目中的妈妈啊。我感到鼻子又酸了。
小慧在被我们收养之前曾在福利院里待过三天，因此这里对她来说是熟门熟路，虽然一开始她并不记得来这的路线。
当他的弟弟，那个非洲的孩子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偷偷地跟踪到了这里。这一年多，小慧是唯一往来我和岳父两家的人。很多时候，小慧回来晚了，有时甚至衣服有些脏，我都没有在意。我以为她刚从外公家回来，而岳父岳母碰到这种情况，大概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而实际上，深知福利院伙食的小慧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往来两家这么勤快。她常常在放学的路上，仔细地看着地面，以期搜到些铜头铁角。她把这些铜头铁角捡起来后藏在书包中，每攒到一定程度就拿到收废站换些小的可怜的零钱，然后再等到零钱有一定数目的时候，她就买些奶粉水果什么的送给她正长身体的弟弟，以及那些同样可怜的孩子们。她其实是把自己当成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的，她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这些比她小了些的孩子们，她当自己是她们的大姐姐。当小慧第一次把买到的食品送到福利院时，院长奶奶本不想收，可是福利院的资金又太少了。当她又知道这些是小慧利用放学时间捡破烂的钱买来时，这位历尽坎坷，见惯了人间惨事的老人家止不住地泪光闪闪。
在卖那些铜头铁角时，掌称的大妈开始常会欺负她小，故意压称。及至后来她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那对全城闻名的夫妻的孩子时，她心里戚戚然，“哎，这孩子看来在家父母也顾及不到啊”。当她后来再知道这个小女孩子换的钱并不是给自己买零食，而是给自己那更可怜的弟弟时，这位爱赚点小便宜的妇人更感到揪心不已。从那后，她就会在过称的时候，偷偷地把称往上抬一抬，而且在算帐时，给小慧的钱比以本该给的多的多。当小慧对此有些疑问时，她总是故意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东西最近涨价涨得厉害。
就这样，小慧在自己的努力下，在那位收破烂的暗助下，帮福利院一起抚养起了自己的弟弟。虽然小慧买的那些东西对一个婴儿的成长来说，远远不足。但那份心意，那份姐弟感情却足以令每一个成年人感到汗颜，尤其是我这个做爸爸的。
那个孩子在福利院看似活得艰难，其实又好象什么都不缺。他吃着福利院和小慧两重力量下买来的营养品在勇敢地、倔强地成长。当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趁着放学间隙赶过来抱着他，哄他睡觉的小慧姐姐。当他抖动着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时，搀着他的是他假装去外公家的小慧姐姐。当他发出人类共同的第一个词组“妈妈”时，他面对的是靠捡破烂帮他成长的小慧姐姐。
小慧努力地教他会说“姐姐”两个字。可在他原始的意识里，又总是固执地叫着妈妈。于是现在，他对小慧有了自己特殊的称谓————“妈妈姐姐”。
我和小慧走在街头。夜太深了，已没有出租车在外面跑了。我感觉在福利院只一会的时间，哪知道已过了近三个小时，直到那些兴奋无比的孩子们一个个打起了哈欠。院长没有让我们离开的意思，我们自己倒是不好意思。
看得出小慧很是想把弟弟带回家的，但她看了看我的表情最终没敢提出来。小慧，你的善良确实很让我感动，甚至都能被称为伟大，但是你又怎么能明白大人的心思呢？
“小慧，弟弟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亲生爸爸在那等着他，他是不属于这儿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或许是为自己的自私辩解吧。
“那他的家在哪呢？他的爸爸在哪呢”，小慧问。
我一时被问住，想了想，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铁轨说：“很远很远，顺着铁轨一直往西，走上几个月，也可能几年，或许就看得见”。
“哦，那他的爸爸会爱他吗？”小慧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
“也许吧”，我随口应道。小慧不再问了，她牵着我的手缓缓向前走去。现在我们回不了老家，我也不想回城里的家。我和小慧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这条街到那条街，又从这条巷到那条巷，一步一步又一步，一圈一圈又一圈。
小慧累了，她在我怀里睡着了，很安静。我抱着她，仍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我觉得千头万绪在脑海里象万马奔腾，可是我又觉得我心平如水，什么也没有想。
现在是深秋，白天秋风还带着火地吹，不冷。而夜晚，那热气溜得象老鼠见了猫，早不知哪去了。于是，那冷意就理直气壮地出来，在你的面庞，在你的脖颈，在你裸露的脚裸上扬眉吐气。我还是先回家吧，小慧会着凉的。也许，今夜是我在城里的最后一晚。
我打开家门，一股刺鼻的煤气味象一把大手，直把我推了出来。大事不好，我心头一惊，忙把小慧放在门边，就冲向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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