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华？”柳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碧衣公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怎么抹着胭脂就停下了？你看你这儿都下手重了，好大一个红晕。”
“啊，没什么。”顾十华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痕迹，“刚刚想了些事情。”他没敢看柳盈的眼睛，摆摆手道：“挺晚了，叫小七睡了吧，明天还得找人。”
柳盈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招呼小屁孩：“来，小七，脱鞋洗脚。”
周小七应了一声，将书卷搁在一旁，就乖巧地把鞋袜脱了，眨巴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谁看谁喜欢。看着乖，顾十华在心里嘀咕，前几天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嚣张。这孩子才十二岁就打这种算盘，长大了不晓得是不是比他爸更棘手。
他低下头，继续给自己上脂粉。柳盈打了水来，一面把孩子白嫩嫩的脚丫子往里按，一面对顾十华道：“你今晚放哨？”
顾十华耸了耸肩：“胭脂都画好了，自然也没打算睡。”他终于放下了胭脂盒，把取下的面纱又戴上，然后转了转指间的玉环。
澄澈的碧色里，忽而闪过一道令人胆寒的红光。那是他的“赤蛛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手边蜿蜒至门环，将客房的整个入口都封住了。顾十华转身推开了窗户，然后一脚踩在了窗框上：“我去看看外面，你们早点睡。”
柳盈点点头。顾十华跃出窗户，悄无声息地落了地，一转身又给窗户上了几道“赤蛛丝”。这回他放出的“线”细得近乎透明，看起来像极了一张普通的蛛网。而下一个瞬间风起了，窗外绿树摇曳，触及窗边的枝条却纷纷碎裂！
顾十华满意地切断了手中的“赤蛛丝”，转过身踏入月色之中。已经是深夜了，整个淮州城一片静谧，只剩零星灯火。他绕着客栈走了一圈，耳畔还是只有蟋蟀此起彼伏的窸窣声。
似乎挺安全的。他抄着手站在客栈正门口，打量着门匾上“赵氏客栈”四个大字。没有来要他人头的江湖正义之士，也没有顾殊派来的追兵。柳盈和周小七所在的那间屋子熄了灯，顾十华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秦淳会在哪儿呢，他想，估计也在哪个客栈里躺着吧，当时他住的那间屋子，茶盏、花瓶、镇纸等等都是名贵玩意儿，随便拿一个也够他吃穿用度了。不过这傻孩子倒跑得挺快，再多走几日他都能走到洛阳去。
顾十华正漫无目的地思索着，耳朵却骤然竖了起来。他听到了声音，“刺啦”一声，只有一声，不响，却还是打破这座小城的静谧。这声音……是利刃穿透木板的声音！从三楼左侧的漆黑屋子里传来，而那屋子恰好就在柳盈他们旁边！
顾十华寒毛直竖，连忙扯出“赤蛛丝”。而下一个瞬间，那扇窗户骤然破碎，纷扬的木屑和窗纸之间，白衣人衣襟染血，在月色中坠落！
他落地的刹那，“赤蛛丝”也脱手而出，直取他的脖颈。白衣人似乎没料到还有攻击——他落地就趔趄，此时更是仰面摔了个大跟头，姿势极为狼狈。顾十华低下头，发现他光着脚。
是被攻击的人么？
他没有时间多想，直接一脚踩上了那人胸口：“你是谁？”
“赤蛛丝”蜿蜒而下，缠住了白衣人的脖颈。顾十华明显感到脚下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开始发起抖来。那人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声音细如蚊蝇：“是……是顾盟主吗？”
顾十华垂下头去打量他。这人面容俊美而出尘，一双眼睛被白布蒙住，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袍，下摆褴褛又染血，脚丫子可怜地颤抖着，一瞬间又把仙气磨没了。
白衣，蒙眼，手中还攥着把钢铁制成的折扇，和苏盟主在信里描述的形象也差不离了。顾十华松开了对方脖子上的禁锢：“你是灵霄宗首徒，叶澜？”
白衣人默默蒙住了脸：“虽然很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承认，但是……好吧。”他破罐子破摔般拿开了手，“我是叶澜。”
顾十华默默地移开了脚：“发生什么了？”
叶澜捂着胸口坐起来：“你媳妇……”气氛骤然凝固，叶澜几乎可以想象顾十华杀人般的目光，连忙改了口，“秦淳，秦淳他好像……疯了，我觉得是袁溯明……”
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顾十华的“赤蛛丝”已然攀上了那扇破碎的窗户，将他整个人拉上了楼！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澜愣愣地坐在原地，伸出手向四周抓了一圈，没抓到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不再多了解点情况？”他嘀咕着，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秦淳刚刚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腕，二话不说就把人往窗户上抡。他的指甲不知为何如野兽般修长，深深地刺进皮肉里去，留下好长一道划痕。叶澜甩出去的飞刃一个都没扎中，反倒自己摔下了楼。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脚上的血湿哒哒流了一地。真是风评被害，灵霄宗首徒叶澜想，早知道就不承认自己身份了……他听到了人声，刚才的响动太过巨大，一条街上的人都被吵醒了，纷纷开窗来围观。
客栈老板睡眼惺忪、衣衫凌乱地冲出来。他伸出手想去扶叶澜，见了他脚底的血，又瑟瑟地缩了回去：“大侠……大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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