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板是吧？”叶澜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扶着啊。”
“哦……“老板颤颤巍巍地捧起他的手臂。叶澜整个人靠在老板身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赶紧把客栈里的人都叫醒，让他们找别地儿避一避吧。”他面色骤然凝重，“这怕是全武林最麻烦的麻烦了。”
而他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他能感到老板身上的暖意，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只是那心跳声无比稳健，不像个惊慌失措的吃瓜群众。
不对劲。叶澜悄无声息地把手中折扇调转了方向，而就在这时，老板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武林盟主也解决不了的麻烦么？”
他的声音戏谑，带着笑意，却令人胆寒。叶澜展开扇面的一刹那，后腰却提前被一柄利刃抵住了。
“虽然很不想对盲人这样……”身后那人耸了耸肩，“但是要乖一点喔，灵霄宗的‘万扇归鸿’，叶澜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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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三楼之上。
顾十华悄无声息地越过摇摇欲坠的窗框，翻进屋内。他的风帽被吹落了，一头长发乘着月光流泻而下，额间的赤红吊坠晃晃悠悠。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血迹星星点点地撒了满地。他抬起眼，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秦淳。
傻孩子坐在一篇废墟之中，只穿了一件中衣，乱发披散。他没有看顾十华，低着头摆弄地上的什么东西，喉咙里滚着含混不清的咆哮。顾十华摸了摸左胸口，觉得他的心脏被神明捧到了高天之上，那里风很大又极冷，下面是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淳淳。”他试探性地朝前走去，“你怎么样了？”
屋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秦淳是否受伤，眼前只有件白中衣，被夜风吹得轻飘飘的，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魂。可不是么，他想，袁溯明可不就是怨魂么。早该死在六年前，现在还不安生。
他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秦淳面前，对方还是没有抬起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顾十华终于看清了他摆弄的东西——那是一把匕首，直直穿透了秦淳的脚背，把他整个人钉在了地板上。
什么——！
顾十华脑子“嗡”地一声。不可能啊，他想，这是叶澜攻击的么？可叶澜的“万扇飞鸿”根本甩不出这种角度的匕首，他也不大可能近身袭击……那么这是秦淳自己下的手么？为了阻止袁溯明操控他的身体，再导致青龙谷的惨剧，他把自己钉在地板上了吗？！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可他忘了“赤蛛丝”还没收回，掌心一阵揪心的剧痛。鲜血渗出来，“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秦淳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顾十华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一如青龙谷那时，是令人心痛的空白与陌生。少年对他低啸着，下唇后扯，露出了森然的牙齿。
“还是没什么意识么？”顾十华轻叹一声，蹲下/身子，使视线与秦淳平齐，“淳淳，是我。”
秦淳瞪着他，喉咙里还是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样看起来倒还乖巧，像只无家可归的委屈小野兽。但还是谨慎为妙，顾十华告诫自己，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袁溯明，不是秦淳。
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苏追给的、稳定心神的药粉纸包。在白枫山上，他日日都将这药粉偷偷撒入秦淳的饭食，就这么调养了十多天，应该能应付下山以后的一个月。此时想必药粉的效力已尽，袁溯明才出来抢夺身体。
只是他没料到秦淳发起狠来能把自己钉地板上。
“在幻境里，你一定拼尽全力和他打了一场吧？”顾十华注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轻轻地说。他不知道秦淳能否听见，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要将心底的一切托出，“你总是这样，不管有多大的担子都要硬着头皮去扛，哪怕你根本扛不住……你就不会想想你自己么？”
——“你……不怕死么？”
秦淳眨了眨眼睛。顾十华几乎以为他清醒过来了，可少年只是咆哮着抡起了手臂。他的指甲是野兽般的修长，上面还沾着血——是叶澜的血。
他抓向顾十华的喉咙，可被地上的匕首牵制着，抓了个空。脚上的伤口“刺啦”一声撕开了，他哀鸣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顾十华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想了想却换了“赤蛛丝”。柔软的红线迅速缠上秦淳腰身，把人捞住了。
秦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蹲下/身，捂住自己的脚。那伤口肯定很痛，顾十华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觉得胸腔里装着个老风箱，吭哧吭哧地要裂开了。他想起幼时初见秦淳的时候，这孩子在高高的悬崖上拉住自己，即使也将坠崖，也从未放开他的手。
那时他问他，你不怕死么。
白衣佩剑的孩童爽朗一笑：“我未来是要做江湖大侠，匡扶正义的！怎么能怕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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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也……怕一怕死吧。”顾十华轻声说。
他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秦淳的肩膀。少年下意识想咬他，而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刹那，顾十华猛地撕开纸包，把药粉尽数撒入他嘴中！
秦淳一瞬间呆住了。他一吸气就被呛得连连咳嗽，眼睛里满是泪花。顾十华大着胆子去拍他的脊背顺气，对方也没有反抗。那锋利至极的长指甲一点一点地退了，少年眼神逐渐清明：“盟……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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