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的军队像一条银蛇游动于草丛之中，一会儿闪现在阳光下，一会儿又滑入茂密的青草里。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搞得熄军晕头转向。一座座城池被攻陷，成千上万的兵士丧生在茫军的刀枪之下。
坏消息不断传来，熄在琉璃宫里坐不住了，亲率大军，开始对茫的军队进行疯狂反扑。
庞大的巫师团一直跟随着军队，并且总是围绕在熄的周围。万不得已时，熄要将巫师们的力量与军队的力量结合在一起——那将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冬季即将来临时，茫军终于渐渐支撑不住了，而熄军在被施了巫术之后，每一个兵士如狼似虎。这些没有头脑的家伙，一个个都杀红了眼，见了热血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这也许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熄掌控着这个世界，他的军队有足够的军需，有足够的补给，有足够的兵源。
而茫缺少的正是这些。
兵源严重匮乏，而军需更是问题。曾经强盛一时的队伍，随着人员不断伤亡，变得越来越弱小了。剩下的兵士，早已精疲力竭，并一个个显出厌战情绪。粮草经常短缺，朝不保夕的情况早已发生。所有军械都已老化，甚至残缺不堪。兵士们手中持有的是断剑残戟、钝刀锈斧。“这刀连根草都砍不动了！”有个士兵看着手中满是豁口的大刀叹息道，“还打什么仗！”
这天，当茫军被迫后退到一条大河的对岸后，柯对茫说：“大王，人疲马乏，我们已不可能再前进了。”
茫满脸倦容，失神地望着柯。
“弹尽粮绝，后方空虚得很，我们只有再往后撤，撤到大山里头了。”
茫像一个没有主意的孩子。
“我这就传下命令，撤退，一直往后撤，直撤到无路可撤。”柯看了一下垂头丧气的茫，宽慰道，“来日方长。”说罢，退出军帐。
一棵巨大的榕树，凌乱的影子跑进了门里，并不住地晃动着。
茫一时忘记了这是在危急之中，竟然悠闲地想起了他的羊群，还有那个叫瑶的女孩。他想与她们在一起——他只想与她在一起……
傍晚，军队开始全线撤退。
茫骑在马上，由士兵们保护着，最先开始撤退。他什么也不说，任由士兵们簇拥着他，朝荒凉地带撤去。
一夜未停，当太阳即将升起时，保护茫的马队已经从军队的最前方，差不多到了军队的最后方，一行人马居然开始穿越正在撤退的后方。茫看到的是一个空虚的后方：没有粮草，没有被服，没有新的刀枪的后方，军需几乎耗尽了。茫见到如此情形，不由得一阵伤感，更觉寒风中的身体单薄。
一张张疲倦、木讷的枯黑面孔，在茫的眼前闪过。
马蹄踏着荒原的枯草与干燥的土壤，发出单调而寂寞的声音。
茫困了，想伏在马背上睡一会儿——正当他就要俯下身去时，他却看到另一个人也伏在马背上睡着了。在那匹枣红色的大马的阔大的背上，那个睡着的人显得有点瘦小。那马距离茫的坐骑只几步远，茫立即注意到了一蓬散乱的长发——这长发在晨风中时而飘动，时而又伏倒在马的鬃毛上。是个女孩。茫看了一眼，由着坐骑载着他，以差不多的速度，与那匹枣红马一起向前走去。
天又亮了一些。
当茫的坐骑与那匹枣红马又挨得近一些时，茫扭头一瞥，不经意间突然认出了一张面孔，这张面孔使他的心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起来——
瑶！
她的脸侧靠在马背上，熟睡中的女孩，安静如枝头的一颗果子。
茫的心跳像急雨打在池塘中的荷叶上，啪嗒啪嗒地响着。
柯也认出了这个女孩。
茫抓着马的缰绳，与枣红马保持着同等的速度。
茫已记不得瑶离开他多久了，感觉里好像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马背上，瑶的嘴已被压得有点变形，红润的嘴唇呈圆形，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花。
茫在看瑶时，瑶却浑然不知，依然在马背上睡觉。她竟然睡得那么踏实，那么毫无担忧，可见，她已很习惯在马背上睡觉了。
几个士兵，分别走在枣红马的左右前后。显然，他们重任在身，在忠心耿耿地守护着瑶。
茫忘记了一切，似乎天高地阔，就只剩下了两匹马、两个人。
看着队伍在渐渐远去，柯的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
茫的双眼里满是痴迷。
“大王……”柯叫了一声。
茫无动于衷。
“大王！”
茫一惊，掉过头来望着柯。
“大王，太阳已经升起了！”
一轮朝阳，正在飘向高空。
橙色的光芒，已经开始轻抚瑶的面庞。
荒原上，人马越来越稀疏。
柯牵动缰绳，转眼间，他的坐骑便插在了茫的坐骑与那匹枣红马之间。
茫有点儿恼怒。
“大王，军队已经走远了！”柯随即低下头来对那几个守护着瑶的士兵说，“你们应该向那个方向行走。”
士兵们困惑地看着柯。
柯用马鞭一指：“朝着那个方向！”
于是士兵们就赶着枣红马，朝着柯的马鞭所指的方向走去。
茫勒住了缰绳，马立在了那里。
“大王，追赶你的队伍吧！”柯催促道。
枣红马载着安睡的瑶渐渐远去。
茫的坐骑开始向队伍走去的方向缓缓走动。
柯耐心地伴随着。
当枣红马即将消失在山坡那一边时，茫突然猛地鞭策坐骑，朝枣红马跑去。
“大王！”柯大叫了一声。
但茫的坐骑还是呼啸而去。
柯无可奈何地观望着。
茫追赶上了枣红马，然后跳下马来，一直走到枣红马跟前，这时，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瑶的面孔。
或是由于长久地行走于荒野，或是由于她长大了，她的脸上长出了柔软的淡金色的绒毛，皮肤似乎也比从前粗糙了，但也更加红润一些。
茫脱下身上的大衣，踮起双脚，将它轻轻盖到她的身上。他又跟随了几步，正要离去时，发现瑶的一只胳膊垂挂在寒风里，便用双手将她的胳膊轻轻托起，放到他的大衣底下。他碰到她柔软的手，那手冰凉。他心头一阵酸楚，眼泪几乎涌出。他终于站住，而那枣红马却在不停地向前走去，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当茫骑上自己的马，去追赶他的军队时，双眼已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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