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妹妹在西雅图发了财
29
“乔，你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油价便宜疯了，才两块钱。我来美国二十年，资本家从来没这么仁慈过。”
我妹妹塔尼亚加完油，两手乱抖，兴奋地说。
西雅图市郊有个水果农场，一片红灿灿，有白桃、黄桃和苹果。都四点多了，塔尼亚催促妈妈快点儿摘。路上我妈就说她爱吃白桃，根本不往黄桃和苹果树那边走，戴了顶太阳帽，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塔尼亚和果果一人提个塑料桶，边摘边玩。她本想把果果也放在博士家，但博士说了，来四个茵茵都没事，言外之意果果太闹了。
天已擦黑，果园里只剩下我们四个。妈妈摘了三箱白桃，塔尼亚和果果摘了小半箱黄桃。结算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果农，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白人小伙儿，穿着双暗红色的高帮皮鞋，低头揪着苹果树叶，孤零零地坐在桌子上等我们。他的脸很瘦，有点儿糙，红得发黑，可能是被太阳晒的，看了看我们的后备箱，只搬出那半箱黄桃，上秤一称：
“七十美分一斤，一共十斤，七块。”
塔尼亚惊呆了：“你确定？”
“确定。我今天决定给你们优惠。”他警告我们说：“那三箱白桃会在两三天内烂掉，要尽快吃，能送人就送人。”
塔尼亚说：“真不好意思，你等我们这么久才收七块钱。那些苹果可以保留一段时间的吧？”
小伙子说：“是，一周没问题。”
“这样吧，我去摘些苹果来，让你多赚点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尽管摘。”小伙子耸了耸肩。妈妈停了一下，两脚一踮，仰头打了一个大长嗝，风一吹，满头花白的头发翘了起来，晃荡晃荡跟我们进去摘了两桶苹果，拿回来一称，四十五美金。小伙子说：“那一箱黄桃也送你了，你给我四十五就行了。”
上了车，塔尼亚估计，到家得十点多了。妈妈哑着嗓子说：“塔尼亚啊，你看看路边哪儿有厕所，给我停一下。”
“我就觉得你刚才一直在白桃那边站着不大对劲儿，你吃了几个？”
“那白桃水太多了。”
“我问你吃了几个。”
“我合计给你省点儿钱，吃完了回家就不吃了。”
“我问你吃了几个呢。”
“没几个，不到十个，不吃的话我看那桃都快烂了。”
妈妈上完洗手间，理了理衣服，爬上车就扒着塔尼亚的座椅，认真地说：“呃，我想起一件事，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那人好像没找你钱吧？”
“我给了他五十，没要他找零。人家五点下班，我们离开的时候都七点多了，而且所有的黄桃和白桃都没要钱。我估摸那些桃子能有一百四五十斤，如果收费怎么着也得一百多，能吃顿海鲜大餐，或者给朋友买个好包呢。”
“他刚开始说要钱，后来怎么还不要了呢？你认识他吗？”
“我们家开车到这儿三个小时，我怎么可能认识。”
“我怎么想怎么不大对。”妈妈皱着眉头，“这桃子多好吃啊，他为什么不把桃子早点儿卖掉呢？送朋友也行啊，或者便宜点儿卖给小贩。”
果果在车后座一边嚼大红枣一边说：“妈妈，我知道为什么。叔叔家的桃子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就送给我们了。”
“果果真聪明。”塔尼亚应了一声，对妈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没有为什么，他就是那么决定的，有啥不行的吗？”
“也没啥不行，就是觉得……咋还能这样呢？”
“妈妈妈妈，我好无聊。”果果在车后说。
“舅舅翻眼皮，妈妈破闷儿，你选哪个？”
“破闷儿？” 妈妈乐了，“哈哈哈……这个词儿我都快忘了，你还用呢。”
我妈一个人来的西雅图，我爸没来。塔尼亚本来想邀请我爸妈一起来的，还提出承担机票和食宿费用。我爸养了十几年的小狗刚死，心情不好，给塔尼亚回了封邮件，这次用的是白话文：
想让我和你妈去美国旅游，可以。丑话说前面，每顿饭四菜一汤给我们做好，汤汤水水荤素搭配，一日三餐，一顿不能缺，一周内不能重样。看孩子、刷碗、打扫卫生的事，我和你妈一概不管。你若是动了一点点想让我们良心发现的念头，那简直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枉为人子，猪狗不如……
塔尼亚和毛熊站电脑前研究了一下，都撇起了嘴，这叫啥爸呀？先给拽黑名单去吧。我妈倒是来了，但她很听我爸的话，接个孩子什么的还可以，重活累活一点儿不干。塔尼亚一买菜回来，我妈躲屋里装病。
塔尼亚心想，也是，自己也是当妈的，小时候没少让妈妈费心，现在人家老了，也该照顾照顾人家了。可她实在太忙了，就打电话给我，说你都多少年没见到妈妈了，来美国团聚一下吧。
“乔啊，搞对象这事你一定要听我的，男人看男人一看一个准儿，女人看女人一看一个准儿。男人永远不懂女人，女人也永远不懂男人。我是怎么悟出来的？去年，我和毛熊带孩子去海边挖蛏子，高速公路上突然闪出一道白光，眼睛啥也看不见了，刚开始能听到人间的嘈杂声，感觉自己在上升，耳边有风，最后穿越了云端，空寂一片，只有一轮红日和云做的山川，往下一看，世上的事儿是一清二楚。以前妈总说开天目开天目的，我还不信。” 塔尼亚劝我说，“你得找个正经人，先结个婚，稳稳当当找个工作，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要不青春都浪费了，连个后代都没留下……我看你就老老实实在西雅图呆着，遇到好的中国女的我给你介绍。这儿都是女的抢男的，钱多的有得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