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他看到不仅每一节车厢里塞满了人，连火车车顶上也挤满了难民。他们在凛冽的寒风中挤在一起，身边堆放着大包小包用绳子捆绑在一起的行李。
坐进了车厢，赵一添和胡志并排坐在一起，两人的目光还留在窗外。
他们的侧前方，另一条铁轨上，正进行车头与车身的对接。在两节车对接、车厢发生冲撞的一刹那，他们俩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坐在车厢顶部最边上的一个中年男人，从车顶一下子摔落了下去。紧接就是列车猛地一下后退，男人没有来得及撤出的双腿，眼睁睁地被车轮碾过。
这一幕惨剧，像刀子一样划过上尉和少尉的身体。
在这个严酷而悲愤的冬季，这支第三舰队撤出的队伍，忍受着各种消息的折磨。鬼子的南京屠城，一次疯狂杀戮的行动，通过幸存者、目击者的控诉与披露，一点点地从下游传来；随即，他们又得知日军占领青岛的消息。
1938年1月10日上午，日军第四舰队海军陆战队在青岛登陆，下午占领沈鸿烈执政六年的青岛市政府。配有航母、巡洋舰、水上飞机等共计60余艘舰艇的庞大舰队，不甘心就此悄悄上岸，他们用近10分钟的炮击，满足作为胜利者的意淫。
真正的意淫是一首《占领青岛之歌》，它首先在占领青岛的日军第四舰队传唱——
寒风凛冽入骨髓，
海水结冰夜渐明，
残月西沉龙山外，
陆战队员已登临。
扑通一声跳下水，
推波斩浪向前冲，
军旗飘飘随处见，
青岛已入我囊中。
这时，赵一添所在的教导总队，和舰炮一起，编入了马当要塞；而平息了内讧的舰炮总队，则被安排在田家镇要塞。
马当，湖口，田家镇，葛店，一时间海军占据了以上各处重要炮台。无论是从上海、江阴、南京一线节节防守的海军，还是从胶州湾不战而撤的海军，他们一起集结到了武汉大战的水路前沿。
经过江阴、南京作战，中央海军第一、第二舰队遭受了重创，不得不对各舰艇重新编组。
“中山”、“永绩”等8艘炮舰，外加2艘运输舰、1艘测量舰和8艘炮艇，编归第一舰队司令部遣用；“永绥”等6艘炮舰，外加7艘炮艇、2艘鱼雷艇、2艘测量艇，编归第二舰队司令部。
海军编制调整，解夏提出去作战部队的请求，却一直没有得到陈绍宽的批准。
从民国二十七年1月1日开始，原来的海军部宣告正式裁撤，陈绍宽就任海军总司令一职。海军总部规格降低，意味着机关人员精减，秘书岗位只有两个编制。解夏主动对总司令说：“还是让我去前线吧。”
陈绍宽用他顺手，所以不太情愿，就说：“再等一等。”等了一个月，海军部正式结束办公，他的事还悬而未决。
战时繁忙的铁路运输
直到岳阳挂上了海军总司令部的牌子，解夏的名字还没有调出机关，陈总司令把他安排到了参谋处。名字给他这么挂着，同意人去前线。临行前，陈绍宽交办他两件事，一是督办构筑马当阻塞线，二是牵头规划海军长江布雷工作。
离开岳阳之前，解夏找到了曾一鸣，算是对他的造雷所摸了一次底。
造雷所刚从上海迁来，一边生产一边建设，条件虽然简陋，但摊子铺得很大。进了车间，让解夏感到最兴奋的，是漂雷可以批量生产了。它的特点是能够顺流而下，相比定雷，更具有隐藏性。解夏看得眼馋，直奔主题，说：“所长，第一批能不能都给我捎上？”
曾所长盯了他一眼：“就你这个参谋口气大！告诉你，没有武汉行营的条子，谁也别想在我这取货。”
解夏说：“你别吓唬我，要是上面的要塞守不住，这武汉行营不也得撤？！”
两人斗着嘴走出了车间，曾所长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编制是死的，要几个民工也得打报告请示。”
两人说着话，就往家属区走去。解夏突然提议说：“你可以发动慧菊她们干，这么多海军家属，闲着也是闲着。”
曾一鸣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让官太太来打杂帮忙，可不是越帮越忙？”
解夏想了想，说：“也是，要是不注意把雷给弄炸了，前方还不炸开了锅。”
走到路口时，两人就要分手了。曾一鸣说：“张灵春特务队在上海打得不错，又有布雷经验，别让他的手下都散了。”
见他提到张灵春，解夏拧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这家伙报来的辞呈了。少校以攻击“安宅”舰失败、造成两人失踪为由，提出辞去特务队长一职。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大王。”曾一鸣提醒，“大王在撤退的路上失踪了，张灵春过不了这个坎。”
看解夏诧异，他拍拍老同学的肩膀说：“大王和部长什么关系？他张灵春还能不清楚。”说陈绍宽部长顺口了，虽然现在是总司令了，曾一鸣一时还改不过口。
难道他提出辞职，是为了总司令的一个交代？解夏琢磨着曾一鸣的话外之音，将信将疑。这中间微妙的人际关系，有时候不比打仗简单。
来到湖口，解夏第一站去的就是张灵春的特务队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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