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少校提出辞去特务队长职务，但在上级没有答复之前，他的训练工作仍然抓得很紧。解夏通过观察，心已放下了大半，不出所料，少校这人做事，还是把规矩放在第一的。
张灵春陪他来到江边，一群官兵挤在民船上，正练习着水雷起吊作业。更有水兵在寒冷的江里踩着水，试验着给水雷灌上药水。这个足以让旁观者打寒战、倒吸凉气的场景，彻底让解参谋安下心来。
张灵春不可能走，内心也不愿走，解参谋立即得出了这个判断。一个从实战出发狠抓战前训练的队长，一个即便在严寒天气也不愿降低操演标准的队长，如果不忠于职守，他犯得上吗？解夏打定主意，不去做他什么工作，而是单刀直入，把总部的一纸决定交到了他的手里——这份情真意切的慰留意见，是秘书解夏起草的最后一份公函。
知趣的张灵春说了一声“长官费心了”，便不再提及自己辞职的事情。他转移话题说：“是不是见见金砺锋，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把他弄到手了。”
解夏看看表，遗憾地说：“今天怕是不行了，我要给上头打个电话。”在离开时又说，“你这两天做好安排，准备好车，把金砺锋也带上，等我通知，我们一起去一趟九江。”
出发的那天天气很好，金砺锋见到了解参谋时，感觉到亲切和兴奋。
解夏瞄一眼他的上尉军服，说：“升官了好。”然后，对张灵春说，“你这个教官教导有方，他这个上尉，还有那两个打日本飞机的小孔和小程，都是你带出来的吧，这次都当中尉了。”
三人上了车后，解夏解释，这次战时铨叙是特例，手上打下飞机的，作战勇敢的尉级军官，才会榜上有名。
寒暄过后，一路冬日暖阳，解参谋进入了正题，谈起了自己思虑已久的一桩事来。
主要意思是说，从开战之前一直到现在，汉奸特务活动猖獗，到处搞海军的情报，我们该怎么办。这一个问题还涉及布雷问题，要提高水雷的效率，就要有明确的目标，这就涉及如何收集情报。解参谋建议，海军特务队要总结上海的做法，组织一个搞情报的班底。
听解参谋这么一打开话题，张少校和金上尉都深有感触。他们也都明白了，为什么此前解参谋人在岳阳，却对特务队的重组那么关心。顺着他的思路，大家就在车里议论开了。解参谋主要在听，张灵春的意见注重实战，金砺锋的想法很新奇。这时车已进入了九江市区，他说：“你们讲得很好，回去发动大家再议，尽快先弄一个方案来。”
吉普车停在一个大院的门口，解参谋让大家下车活动一下身体。
金上尉眼尖，看到门头上书写着“江西省江防委员会”，他灵机一动，自言自语地说：“莫不是崔先生来了？”解参谋正要夸他聪明，崔先生已经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张灵春和金砺锋喜出望外，他们和崔先生又见面了。海军江阴阻塞组的成员，在九江居然又聚到了一起。
崔先生二话没说，便和大家一起又挤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领路。他说：“我整个上午望眼欲穿，都跑出来好几趟了。偷偷摸摸的，做贼心虚。为什么？你们到这里来，我没通知江西江防，他们一出面就不自在了。”
说着话，车停在了靠江边的一家饭店。崔先生领着大家穿过院子，来到一间临江的雅间坐定。他说：“俗话说，靠山吃山，今天我们靠水吃鱼。”
一锅热气腾腾的杂鱼先上来了，接着又上了一份红烧鱼块，大家一闻，那个香呀！让人充满食欲。崔先生劝大家趁热吃，自己却没有动筷子，而是用东道主的口气做着介绍。
他的体会，在九江吃鱼块，随便往哪个小店一坐，都能尝到上好的鄱阳湖野生鱼。他夹起了一块比画着：“鱼块形美，肉质紧密，一块下口，微辣，唇齿留香，色香味没得说。”
紧接着上的还是鱼，崔先生一一介绍：“这是叉烧芦花鳜鱼，这是清汤鲈鱼丝。”
解参谋说：“够多的了，不能再上了。”
崔先生却遗憾地表示：“时令不对，大家没能吃到清蒸鲥鱼，那才是九江鱼中的极品。”
金砺锋看崔先生对九江菜这么熟悉，好奇地问起他是不是特别喜欢九江。
崔先生说：“当然，上学的时候，第一次来我就喜欢上了。这一次从汉口过来，是我主动请的战。一是惦记九江，二也是惦记着你们这些老朋友呢。”
崔先生的回答，大部分是事实。但他却刻意回避的一个理由，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点心思。
和解参谋的职责一样，崔先生的主要任务，是代表长江阻塞委员会，督办马当要塞工程。工程设计与常规监督检查，由马当要塞司令部负责，具体施工，则由江西省江防委员会承担。崔先生进驻九江，除了阻塞线之外，实际上还手执尚方宝剑，那就是代表后勤部船舶运输司令部，监管船只征用情况。
解夏此次到九江见崔先生，正事只有一个，为海军布雷征用民船的事。一是想详细了解征用民船的具体程序，和里面的机关所在；二是也给崔先生提个醒，别像江阴封锁线征船那样，老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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