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可以接受，但歧视是感情使然，所以和这帮外企的假洋鬼子打交道，盛总有个习惯：凡是他没听说过的，就会做出一副祥知内情不便多说的姿态，真是祥知内情的反倒一言不发。从上中学起，盛煜就显现出一种天赋：同学们谈论凌晨的世界杯比赛，他没有看直播（家里管得太严），却可以偶尔插一句“那小子（马拉多纳）重心低”，最后争的脸红脸白的双方就会把他当成仲裁。十几岁的盛煜就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你可以不知道，也不必声称知道，你只需把你知道的一星半点多少沾点儿边儿的信息分成几个半句话，在适当的时机不紧不慢的唠叨出来，再配上一副或胸有成竹或不屑争辩或讳莫如深的姿态，别人就是相信你那几句半句话是冰山一角，相信你知道他们不知道而且非常想知道的一切！这就像玩儿梭哈，底牌不好需要靠忽悠！抓着一对叉的通常保持安静。盛总扣着好底牌时会很有耐心的等对手表演：小样儿，看你还能拽多久！
东北集团的事，盛煜自认尽握先机：自打范晓辉被扣在北京以后，东北集团就好像陷入了死胡同。QQ倒是临危不乱，把个合纵连横、战略战术分析个头头是道，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元贞利公司。但是光搞定元贞利真得就能拿下东北集团？这帮（外企的）自命不凡的小子做事就是不扎实！你以为元贞利真得就能拿下东北集团？未必，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这路所谓“高干子弟”，眼高手低，都有一个缺陷：不会操作！如果东北集团出了问题，别人怎么办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盛煜绝对会损失到手的几千万，这可是他有生以来、应该也是入土之前能摸到的最大一笔银子。不着急都怪了！像元贞利公司这样的靠的是背景，EPG这样的巨无霸靠合作伙伴，而土生土长的传奇公司，靠自己奋斗掘得第一桶金、靠自己奋斗持续发展、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奋斗！盛煜动用了自己的、公司的所有人脉关系，终于如愿以偿的联系到了一个关键人物，通到了中能公司刚刚派去东北集团的秦岭。这次到哈齐就是要见秦岭，带上QQ只是代表EPG的一个符号。所以盛煜除了约定第二天一同去哈齐市的航班就再不提东北集团。QQ果然急不可待地约他K歌，两个人从九点K到凌晨，小姐唱得从小宋祖英都变成老崔健了，QQ从倾诉小金带给他的恐惧到大骂TIM奸诈，后半夜才扯到哈齐，却全是那威的种种故事。虽然不以为然，盛煜还是对QQ的定力评价不低！这种定力一直发挥到了首都机场、到了哈齐机场，QQ居然一直在笔记本上看《越狱》。上了李颖的车，QQ的笔记本终于没电了，这小子掏出电话就约那威去“系列”。盛煜这会儿实在沉不住气了，于是QQ毫不掩饰满脸不快地跟着盛煜进了维多利亚餐厅，嘴里还在嘟囔“什么事非得到这么个鸟地方谈，天鹅娱乐城不是蛮好的嘛”。他要是知道那威半个小时前刚离开这儿，非气死不可！
等到上牛扒时，QQ还是心不在焉的东拉西扯，盛煜终于想明白了：他都不着急我急什么！反正明天见秦岭就没指望他起什么作用。
中能公司东北集团那间硕大无朋的董事长办公室已经空置了半个月了，整个大厦顶层的楼道里无形中笼上了一层十三陵地宫的气息。从唯一的电梯间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三位副总不得不经过范晓辉办公室曾经占据的半个楼道，踏着松软的地毯，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涌泉穴沿踝关节、膝关节、髋关节、尾椎、腰椎、胸椎上行到枕骨大孔直达头顶。范晓辉盘踞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大家已经习惯于他的胆大妄为和稳如泰山，当泰山顶上的青松倒下了，小核桃树还能立多久呀！范总到北京就没有回来，紧跟着就来了秦岭。当了两年的中能公司房地产公司总经理，秦岭突然间被扔到了东北集团，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范晓辉倒霉了，倒霉到跟他沾边儿的都应该保持距离。所以秦岭一到哈齐就把办公室设在了总调度室，面积比范晓辉的还大，一整面墙二十几个荧光屏实时显示着主要生产部门各种关键数据，确实比房地产更显得高科技，让他这个外行平添一股自信！
盛煜领着QQ走进来时，秦岭已经等了很久了。孤身一人在哈齐半个月了，他真的希望见到在北京的老熟人，尤其是EPG的人。东北集团的水深，在中能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秦岭从傅总的办公室领命出来时就抱定了一个宗旨：在公司调查组到来之前，不过问所有公司日常运作，只要不导致停产就暂停一切范晓辉主持的合同。但是两天前，他在例行向傅总的汇报结束时，老板特意强调了一点：MES的事是总公司一号工程的试点，一直在总公司指导下推进，不要延误！第二天，盛煜的电话就到了。秦岭在中能公司干了一辈子，其貌不扬、其才平庸，赖以稳步前进的就是所谓“政治觉悟”——及时、准确、全面体会领导意图；自觉、自愿、合理地忘却自己的利益。房地产公司5年间，三任总经理、四个副总、三个财务总监，拢共十个高管，判了两个、双规了三个、辞职了四个，只有秦岭从总助到副总再到总经理，干了五年，出了点儿工程质量问题、砸死了几个人，其他一切平安无事。周总当年就有“小秦大事不糊涂”的评价，傅总更是半开玩笑“做人要学秦岭”。
大事不糊涂的秦总自然平易近人地接待了QQ两人，窗外阳光明媚，室内如沐春风。三个人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深入探讨了MES的总体架构和实施理念，一个礼贤下士的国企老总、一个见解独到的外企经理、一个周到细致的私企高管，务虚了一个小时。国企老总学历史的出身，历任秘书、行政部处长、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对信息化的理解仅限于重启WINDOWS操作系统；外企经理擅长做客户关系，技术问题一贯由销售工程师负责；私企高管倒是真得能对MES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从来抱定了绝不在糊涂人面前做明白人的宗旨。这么三块料凑在一起，除了务虚还能谈什么呢？显示出层次的是，即便是务虚、即便是初次见面，三个人仍能够谈笑风生貌似举重若轻，而且绝无冷场之尴尬。如果不是盛煜及时提出告辞，QQ就要就SAP的强盗逻辑深入分析了。不管怎么说，这次见面证明：EPG继续在MES项目中掌握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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