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后头的巷子叫做万斛巷，秦封扬和清颜休整了两日，才终于将小院子收拾得像个家的样子。小院子里头有一块花圃，莫大娘辟了半块种了些瓜果，牵了葡萄和丝瓜藤。清颜看了半天，用一丛小篱笆将花圃一分为二，去集市上买了些花种子撒下去，浇了点水。
清颜从集市上回来，又带了一套青藤的小几和小椅，将自己屋中的老檀木桌凳换了下来，靠着窗户装了浅青的纱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绒毯铺在地上。
她惬意地靠着青藤椅，摆弄着自己淘来的青瓷碗，给自己泡了一壶功夫茶。
这茶叶也是新近从集市上买来的雨前茶，口感清醇，茶香四溢，颇为满足。
秦封扬见她的模样，笑道：“娘子倒是惬意得很。”
清颜递给秦封扬一杯茶，笑道：“该当乐时自该乐。”
秦封扬抿了一口茶，眯了一下眼睛：“这茶煮得倒是到火候。”
他愣了一愣，又端着茶碗抿了一口，忽然有些恍惚。
他忽然想到从前，在柳妃寝宫之时，有时也是这样闲来无事的午后，宫殿之中并未熏香，凉风透进来，木桌下头置了果盆，满屋都是清新的瓜果香气。有时穿堂风一过，外头的花香也扑进来，灌了满怀，清爽又宜人。
这样的时节里头，屋里置了冰盆，丝丝的凉意浸满殿内，柳妃便在床边的矮榻上头煮茶。清新的茶叶香气伴着蒸腾的水雾，沁出温润微甜的味道，吸上一口，只觉得浑身舒爽。
“你竟然会煮茶。”秦封扬的眉头轻皱一下，这可不像是寻常乡间女子该会的手艺。
自从出宫之后，秦封扬就再也没有喝过这样的茶。
“清颜，我发现你身上，总有许多叫我惊奇的东西。”秦封扬抬头看向清颜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探询之色。
面前的人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藏，每次他本以为已经窥知全部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所得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
在她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和谜团呢？
清颜看见秦封杨眼底的那一抹疑虑，却笑了一笑，也不多做解释:“你的身份就足够叫我惊奇，我要是再不努力一些，又怎么做你的贤内助呢？”
“贤内助？”秦封扬轻笑了一声，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形容，但他也并未多言，只捧着手中的茶盏，又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清颜自从接了如意楼的单，不过休息了两日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她走遍了全城，又去了几个乡里，才寻着了最好的辣椒。
平日里秦封扬去衙门里当差，清颜便跟莫大娘在家中做辣酱，只是如意楼统共也不过要了两缸辣酱，忙上几天便可歇手，只管等着辣酱自己做成就是了。
这样想着，清颜不免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日就不该答应柳若如所言，只给如意楼一家供辣酱。
清颜向来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她并不想长久住在这万斛巷里，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是她自己的。
这日清颜闷在家里头埋头画花样，忽然听见竹帘轻轻动了一下，一道阴影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正画得起劲，见状不由“啧”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你站在这，我看不清了。”
“何必这样卖力？咱们家如今哪有这样缺银子，仔细把眼睛看坏了。”秦封扬神色柔和，俯下身去，轻轻将她手上的笔拿走搁下，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今天阳光正好，不出去走走？”
清颜埋头画了许久，这会眼睛酸胀，脑袋发蒙，抬起头来愣了好一会，偏头看向窗外，果然晴光大好，阳光照得窗棂微微发烫。
“你怎么回来了？”
清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嘴里打着哈欠:“我这会困得很，想去睡会。”
“诶。”秦封扬拉过她后颈的衣裳，轻轻松松将要落跑的人提了回来，“整日的吃睡坐卧，我看你的脸比前阵子圆润了好些。”
清颜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慌忙用手捂向自己的脸颊，左捏右捏，一脸惊慌:“胡说，我这几天日日操劳，感觉清瘦了好几斤呢！”
“你呀！成日里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反而要取笑我长胖！”清颜怒瞪向秦封杨，瞬间觉得这个人简直不知好歹。
秦封扬见她气鼓了腮帮子，像是小河豚一样，不免失笑，眼里满是柔光。
“好了，不打趣你，娘子最近辛苦，为夫也是知道的。”他作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朝清颜弯了弯腰，“故此今日不必上工，想邀娘子出门赏花。”
他手上一转，从袖口掏出一盒胭脂，递给清颜:“娘子美色娇妍，配上这胭脂，春花也及不上娘子丽色十一。”
我天……
清颜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有些喜滋滋的。
秦封扬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了？
她从秦封扬手里接过那盒胭脂，轻轻打开，一股淡淡的花香便涌入鼻尖。
这胭脂毫无浓重廉价的涩鼻味道，闻起来清淡宜人，沁人心脾，想来不是市井上的劣品。
且这胭脂膏子的色泽清润透红，似有光泽，一看就是精心磨制的上品。
这样的胭脂，想必价格也甚是高昂了。
看出这一点的清颜，心中的欣喜之情倒是被冲淡了几分:“咦，你从哪里弄来的？”
秦封扬看出清颜的喜色，心中也十分满足:“替知县大人赋诗一首，额外得来的酬劳，便想着孝敬娘子了。”
“有这胭脂却没有白粉，拿来了也是白费。”清颜口上虽这么说着，却慢慢走到梳妆镜前，指尖轻点，沾了些许胭脂，慢慢点在唇上。
她本就肤白赛雪，薄唇不点而娇。这会敷上胭脂，仿佛白雪里头埋着的梅花瓣，鲜艳艳的夺人的眼睛。
原本清纯的面色忽然流露出几分娇媚，她拢了拢头发，额发散落下来，顺着精致的侧颜滚下去，朦胧杏眼之中有几分欣喜之色。
这景象十分动人，秦封扬站在她身后，从铜镜之中看见她娇媚如花的脸，竟然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还挺好看的。”清颜打量了自己几眼，颇为满意，回头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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