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万一失陷在这里?这也难怪你,朝廷像这样的处置,似乎尚无先例。我接到李方伯的通知,也吓了一大跳,到看了公事才知道是查封,不是查抄。”蔡永清向王副将这面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他是拿着‘大令’来的,王命在身,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想拖个一天半天都办不到,立逼着点了人就来,可有什么法子?”
说来说去是“爱莫能助”四字,但语声恳切,充满了歉意,所以李鼎只觉得感激,“多亏蔡大哥!”他说,“以后也仍旧要仰仗蔡大哥!”
“只要能尽心,无有不尽心的。但望尊大人从院上回来,事情有个着落,这里一松动就好了。”
原来李煦是查弼纳另有密札致吴存礼,委托他代为询问李煦,亏欠官款,究竟有多少,能偿还几何?蔡永清的意思是,如果李煦欠得不多,有亲友可资助代完,获得结果,查封的禁制即可解除,岂不甚好?但李鼎却因不明内情,所以无从体会他话中的涵义,只说:“到底两江的公事上说些什么,我还不知道。蔡大哥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我拿公事你看。”
蔡永清从一大堆簿册中找到一张纸,是个两江总督移咨,江苏巡抚的抄件,上面转录着上谕,大意是说苏州织造已另派胡凤翚接替,李煦交卸后回内务府听候差遣。唯据报李煦亏空甚多,且有将赀财囤他处情事,责成查弼纳会同吴存礼,“迅派妥员,将李煦名下各项产业暨眷口下人等查封扣押,以便变价备抵”。
“世兄,”蔡永清低声说道,“尊大人‘名下’的字样,说法从宽,你也是朝廷的官员,当作析产别居之子看待,你自己名下的东西,应该不在查封之列。不过,要拿出去,恐怕,”他向一旁努一努嘴,“先要过得了太原这一关。”
“太原”是王氏的郡望,自是指王副将,李鼎玩味他的语气,恍然有悟,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蔡大哥,事到如今,完全请你做主,请你吩咐,应该怎么过关?”
这公然为人索贿的话,蔡永清何肯出口?想了一下暗示他说:“总要你有个底子给我,我才好相机斡旋。”
李鼎不知道该送多少,也不知道能送多少。转念又想,这要看能拿出去多少,如果只是些个人的衣服及日常器用之物,置办不便宜,变价却未必值钱。如果还要行贿才得过关,那就不上算了。
这样想着,有了个主意:“蔡大哥,”他说,“容我先进去看一看几位庶母,再来奉商,如何?”
蔡永清也知道,李家是四姨娘代主中馈,如今怕也只有四姨娘手里有钱,因而点点头说:“行!行!你就请进去吧!”
于是,李鼎向王副将赔笑说一声:“暂且失陪!”正待往里走时,却又为蔡永清唤住了。
“世兄,有件事,你怕还不知道。中门以内,尚未查封。这里尊大人力争,姑且徇从。只等尊大人一回府,倘非解除禁制,府上的眷属,一定要受一场虚惊了。”
显然的,他是在提醒主人,中门以内自由处置的时间,已经不多,李鼎却又别有领悟,替柱子要了一面出入的腰牌,关照他赶紧到巡抚衙门,找到成三儿,通信给老父,不妨稍迟回家。
中门以内,虽未查封,但中门以外,防守严密,若非蔡永清派人陪同,李鼎还无法进门。
一进了门,景象凄惨,所看到的是惊惶失色的面孔,所听到的是各处嘤嘤啜泣之声。不过,一见了李鼎,恰如救星从天而降,只一声喊:“大爷来了!”各处的丫头老妈,几乎一下子都集中了。
“怎么样?”二姨娘奔出来问,“小鼎啊!到底要紧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没有什么大事,大伙儿别乱!”李鼎只有挥着双手,尽力安抚,“安安静静的,别惹人笑话。”
“老爷子呢?你见着了没有?”
“没有!”李鼎看几位姨娘都赶到了,便说一句,“都请进去吧!进屋去谈。”
李鼎有些为难,人多嘴杂,什么要紧话都不能说,尤其是二姨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不能共机密的。但处在这种人人都想有条安心的路子去走的情况下,他也不能不有句切实的话,当然,这句话也只能悄悄地说,不必公然宣布。
想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各位姨娘不必着急,不过,家是迟早要搬的了,这会儿不妨检点检点要紧东西。我得跟四姨娘去找点送王副将的东西。”说着,回头又问,“四姨娘呢?”
“那不是?”五姨娘手一指。
四姨娘正带着锦葵赶了来,李鼎很机警,拔步便奔,一面做个手势,大声说道:“四姨娘你请回去,找点精致小玩意,我马上要送人。”
锦葵最机伶,不等他话完,倒已搀着四姨娘的手预备往回走了。二姨娘心里很不是味道,但不便追了上去,只冷笑一声说:“哼!不知道在闹什么鬼!”
五姨娘人最忠厚,“二姊,你别这么说!小鼎必是有只能跟四姊一个人商量的事。”她说,“你就听小鼎的话,拾掇东西去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临时收拾,丢三落四的,反倒不好!”
“已经不好了!还怕什么?我也没法儿收拾,哪样东西都丢不下,抄家也不能光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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