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情,说明了他的心情。张五此行,等于代替李鼎去挽救家难,千里风雪,艰辛万状,真要交情格外深厚,才有踏上长途的勇气,无怪乎李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内心的感动。
那就只有李果代他来说了,“像张五兄这样古道热肠,侠义过人,求之斯世,真不易得!”他说,“何幸而得与张五兄结伴同行,哪怕雨雪载途,亦会甘之如饴了。”
“好说,好说!”张五对他的这番恭维,亦颇感动,不由得想起他祖母的话,“家祖母听说是李老伯的宾客,才能放心,她说:织造李家待人厚道是有名的,他家的朋友一定靠得住。”
“只要老太太放心就好了。”李果转脸对李鼎说道,“你明天也得给老太太去请安才是。”
“是,是!当然要。”李鼎心里有了计较,看着张五说,“这样,我索性等到后天上午上门,尽明天一天你收拾行李,雇车的事,你不必管了。”
“你不必多事!”张五答说,“在这里,莫非这些事你比我还要熟悉,还要方便?再说,我带几个人,多少行李,你完全不知,你知道我要用几辆车?”
想想也不错,李鼎便先不作声,喝着酒闲谈了一会儿,张五起身告辞。两李都离座相送,临别约了第二天晚上再见面。
回进屋来,只见朱二嫂正在整理餐桌。“怎么客人走了?”她问。
“我们不是你家的客人?”李鼎笑着回答。
“我是说张五爷。”朱二嫂又问,“吃饭还早吧?”
“还早,李师爷今天的兴致很好,酒还早得很。”李鼎问说,“我想喝个什么汤,有没有现成的?”
“有醋椒鱼汤,一热就可以上桌。”
“这是醒酒汤。”李果接口,“好极!”
朱二嫂去不多时,就端来了一碗汤,揭开碗盖,有辛香之味,扑鼻沁脾,汤呈奶色,却不见鱼,只有切得很细的萝卜丝。
“是鲫鱼汤?”李鼎问说。
“是的。”朱二嫂用大汤匙舀了两小碗,先送一碗给李鼎,再送一碗给李果,同时问说,“要不要芫荽?”
“来一点。”
加了芫荽,朱二嫂又问:“看胡椒够不够?”
李果便尝了一口,镇江醋加得恰到好处,爽口无比,不由得便以碗就口,一口气喝了有半碗,舒服地吸了口气说:“好痛快!真的,酒立刻就醒了。”
“哪里有这么快的效验?又不是仙丹。”朱二嫂微笑着说,同时替他添了汤,又说,“我没有敢多用胡椒,这种天气,其实要多加一点儿,辣出一身汗来才舒服。”
“好吧!那就再加一点儿。”
“醋呢?”
“够了!”
“我可不够!”李鼎在一旁接口。
朱二嫂转脸望去,见他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知道他是有意开玩笑,不由得有些发窘,双颊像醉了酒似的,平添了一抹红晕。
“大爷真爱吃醋。”她说,“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因为你从前没有醋给人吃。”
听得这话,朱二嫂不由得便偷眼去看李果,视线碰个正着,李果毫不掩饰地放出愉悦的笑容,使得朱二嫂更窘了。
这一下李果才想起,应该为她解围,便即说道:“朱二嫂,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想请你做几样路菜带着。最好能经久不容易坏的,一过了黄河,荒村野店,没有什么吃的也就不怕了。”
“对、对!我也想到了这个。”李鼎又说,“还要多做一点,最好是肉脯之类,宜饭宜酒,也不容易变味。”
“做肉脯只怕来不及!”
“要多少时候?”
“至少得一天一夜。焙得越干,越不容易坏。”朱二嫂问,“李师爷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不!”李果答说,“大后天等张五爷一起走。”
“怎么?”朱二嫂惊异地问,“张五少爷也要进京?”
“是啊!所以路菜要多做。”
朱二嫂点点头,凝神静思了好一会儿,蛮有把握地说:“好!交给我!”
李果这时正夹了一筷萝卜丝在吃,入口才知道滋味不同,“怪不得有鱼味而不见鱼!原来鱼肉已切成丝,混在萝卜丝里面了。”他却又奇怪,“何以一根刺都没有?”
“都是鱼肚子上的肉,”李鼎辨味更精,“自然没有刺了。”
“怪道!那得多少条鱼来做这碗汤?”
“不多!”朱二嫂答说,“七条。”
李果觉得此时此地,享用未免太过。但如发这样的感慨,即是大煞风景,因而换了个说法:“想残年逆旅,居然得享此口福!”
“岂仅口福?还有艳福。”
听李鼎这一说,朱二嫂装作不解,说一句:“我去烫酒。”起身便走。
“好好地说说话,不也很好!”李果埋怨着,“何必说得她坐不住!”
李鼎正要答话,听得窗外有人声,便侧耳细听,是朱二嫂在说:“明天哪里有空?不但明天没有,后天也不空。他要吃我的菜,最快也得大后天。”
“上次不是答应他的吗?”是朱五娘的声音,“说是早一天通知就行了。”
“谁知道有客人呢!”朱二嫂紧接着说,“娘,你就随便找个说法敷衍他好了,反正明天、后天都不行。”
“好吧!”
听得出来,朱五娘是无可奈何的声音,李鼎轻声问道:“听见了没有?”
李果微笑不答,好久才说了句:“大概我今晚上是非醉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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