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慕雪始终拧着眉，疑惑地打量着男子。
男子薄唇深抿，刚毅的线条笼在沉郁的气息里，眉目间藏锋敛锐。没有半分的倨傲，却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矜贵与从容。一身军人的体魄，蕴着厚重的英武之气。虽有威仪，却又并不盛气凌人，反倒让人觉得不难接近。
此人一看，就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数年，生生磨去了棱角，沉淀了一身的沉着冷静。
如此看来，此人当真是“临王”——百里毅无疑了。
只是，他这时候回京，凫川那里，不会出事吗？
见她并不应声，百里毅身段低下来，语气平和道：“刚才冲撞了姑娘，是本王的不是。本王方才因想着姑娘手中的这花，确实是我大齐难得的圣物。一时情急，未免有些失态，还请姑娘勿怪。”
话倒是漂亮，语气里透着的真诚也没有半分的作伪。可这，明显是为了得到她手里的优昙婆罗花，做出的让步。看来，和百里寒那个喜欢逞勇斗狠的太子比起来，他这个哥哥脑子明显要灵活些。
可是，因为这样，我就要给吗？
晏慕雪不禁失笑，“临王殿下，倒不是本姑娘不愿意给。你看，这花一旦离了我，就会化为灰烬。我怎么给你呢？”
说话的同时，又捻着花茎一搓，放开手。
只是这次，飞旋的优昙婆罗花却没有半点要凋零的意思。只是随着飞旋的动作，原本相生相依的花蕊，顷刻间四散开来。原本就空灵的花瓣，飘散的同时，也慢慢变得虚无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晏慕雪这下傻眼了，仓皇地一张手，就将那些花瓣通通拢到了手里。
带着害怕与担忧，她徐徐地张开手。
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莹白的花瓣在掌心里消失了。
虽然在这消失的过程中，她感觉有东西从掌心里丝丝缕缕地浸润进来，却还是一脸的错愕不已。
好像一抬头，就能对上百里毅随时爆发出来的冲天怒火。
“你！”百里毅瞠目结舌地看着，差点没冲上来一巴掌拍死晏慕雪。想着刚才自己竟然没拦她，更是又气又急，脸上绷得紧紧的，“三千年才开的花，就被你这么……给糟蹋了？”
虽然是疑问句，晏慕雪却还是忍不住一脸抱歉地缩了缩脖子，“小女子一时失手……要不然，”她转头去看台上黑眼的男子，“让那位……再给你弄一朵？”
百里毅被她的话带得下意识看了那男子一眼，眼瞳似被蛰到了一般，猝然一缩，就慌忙收了回来。他绷着脸，压低声音说：“你以为……这东西，是想弄就能弄来的？那位……”他说到这里，竟是禁不住哽了一下，面色里有着某种难说的恐惧，“分明是被神域驱逐下来，生生堕入了修罗鬼道的人。”
晏慕雪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听出了其中的利害。
自古修仙，都有着森严的阶级制度。一旦踏入九天神域，就是神者，得守着神域的规矩，不得擅自下界。看来，台上的那位，是一位叛逃者。下到凡间的时候，没有通过正途，途中生出了变故，堕入了百里毅所说的“修罗鬼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大清楚，只突然想起九羲刚才与那人的对视。
难道，九羲深知其中的门道？
正想着，就听九羲道：“临王殿下，优昙婆罗花虽是千古难得，却也并非攸关社稷之要。得之，是大齐之幸；失之，却非大齐之祸。与其在这里，为一朵花花费心思，倒不如回去守住这大齐的万里江山，岂不更为实在？”
“话是不错。只是，”百里毅似乎不满他有些说教的口吻， “这道理，本王十年前就懂了，还犯不着你来教。”
他转眸来看晏慕雪，神情庄重又有些钦佩，温煦地笑道：“姑娘方才那招干脆利落，实在漂亮。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改日有空一定要登门拜访，与姑娘好生切磋切磋。”
这般的平易近人，倒与传说中那个杀伐决断的“临王”有些出入了。
那般殷切的目光，晏慕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张口就道：“白珈。”
百里毅眉头一动，唇边噙着笑，就一副了然地耸耸眉，“假名吧。”
目光别味地，在晏慕雪的鬼面具上溜了一圈。
晏慕雪敛眸，不置可否。
这不过眨眼的时间里，百里毅的手就奇快地伸了过来，想要揭下她脸上的鬼面具。可在他手指触上那边缘的刹那，却被九羲的手一拂，挡了回去。
“临王殿下，鬼市的规矩，你该懂的！”九羲语锋锐利，就势一把将晏慕雪扯入了自己的怀中。
百里毅瞬间有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看到九羲将晏慕雪护在怀里的样子，更是有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这位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了。
想想自己刚才冒失的举动，百里毅感觉自己这脸丢大了。好在他在军中还算得随性洒脱，倒也不太介怀，歉然地笑了笑，就道：“方才是本王的不是，还请姑娘别见怪。”
他拱拱手，“咱们，有缘再见。”便朝执鞭的男子招招手，一同爽落地走了出去。
出了拍卖场，执鞭的男子便低头来问，“王爷，方才那对男女似乎颇有些来头，要不要属下去查问查问？”
百里毅眸光清明，扬扬手道：“既然来头不小，也不必查了，早晚都会遇上。刚刚回京，就在鬼市露了身份，已经不是本王的作风。今天的事，就由它去吧。”
虽然这样说着，百里毅却还是忍不住道：“对了，干邑。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白珈’的事。不管什么事，都行。”
干邑一噎，嘴角抽了抽。
我家王爷，不会是……瞧上人家了吧？
拍卖场里，因为临王的离开，众人的焦点顿时都转到了晏慕雪的身上。
“这小丫头，还真是能耐，平白无故吸收了天花之灵不说，居然还无端端地把花弄没了。”包房的看台上，有人酸溜溜地道。
“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我等带了全部的身家来买花，结果却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给得了手！我等还有什么脸回去！不行，这小丫头今天，非死不可！”
事情变成这样，晏慕雪很是无语。看来，若是不给个交代，她今天是不能安全地走出鬼市了。
“她可不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丫头，”阿芙蓉款步进来，淡扫一眼，“她是我阿芙蓉挑中的——鬼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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