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一场急雨，到了夜里才停。酉时刚过，天地已是漆黑一片。因着下雨，留香阁里今日格外冷清。雅阁下面的花园里，灯笼早已是风雨不改地亮起。
在这样荧荧的暖光里，有两个身影紧紧地靠在一起，一个明丽，一个俊逸。两人都正值韶龄，站在一起，本来就是一幅极好的画面。
看着这样的画面，阿芙蓉指下的音律越发曼妙灵动，一时恍如天籁。花园里的那两人，禁不住往这里看来。女子在夜光里身姿纤细轻盈，却难掩眉目间夺目的风采。
阿芙蓉婉转一笑，就见灵妁走了过来，低身在她耳边说：“姑娘，那两个人又来了。”
阿芙蓉指上一按，琴声戛然而止，“身份，查到了吗？”
灵妁一脸神秘，“那丫头，据说是前两日乘着一只金翅凤凰出现在京城上空的人。她与国师的关系，已经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
阿芙蓉低眸眺了一眼花园里的人，清冷的眸光慢慢凝成一线，“这么说，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可能是国师？”
似是想到了什么，阿芙蓉重又抚起琴来，手上絮絮而弹，渐次轻灵，“鬼市好多年，没出过一个鬼医了。”
这话实在意味深长，灵妁一时竟没明白过来，“鬼医？姑娘的意思是……”猜出了主子的打算，灵妁不由惊讶地掩了掩唇。
花园里，晏慕雪紧紧靠着九羲，听着雅阁里传来的琴声，不由问：“九爷，这个阿芙蓉，到底是什么人？”
九羲下意识望了一眼，因着脸上已经戴着鬼面具，看不清表情，唯有点漆双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罗刹鬼宗的宗主之女，鬼市的幕后老板。”
虽然之前早有所料，晏慕雪却还是惊诧不已。又禁不住往雅阁上望了一眼，只见窗边的那袭白影已然不见，心头跳了跳，只感觉此人真是不简单。
传言，罗刹鬼宗是四方大陆里最大的宗派，大到足以和玄心妙法门抗衡。只是因着亦正亦邪，难免为江湖正道所不齿。所以在武林中，从未有过上得了台面的排位。尽管如此，罗刹鬼宗依旧是江湖中最神秘最有吸引力的宗派，时常有所谓的武林正道出入鬼市，做着不见光的买卖。
真正让晏慕雪觉得诧异的是，这样的宗派里，竟然会有这样一位气质出尘的女子。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难道这阿芙蓉，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正想着，就见阿芙蓉笑着走上来，笑容清润，透人心脾。一双眼睛纯净无暇，顾盼之间，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
晏慕雪实在辨不出真假，索性随遇而安起来，上前拱手一礼，“阿芙蓉姑娘，久违了。”
因着阿芙蓉比她年长些，她便只是略略点头致意，笑道：“两位今天，是来给那位老先生复诊的吧？”
晏慕雪点头，“老先生病症复杂，实在不敢草率。所以，约定的时间一到，我们就赶紧来了。还请姑娘再为我们引路。”
阿芙蓉别味地瞄了眼九羲，嫣然笑道：“你身边这位，难道没告诉过你——进入鬼市的方法，有很多种？未必要我亲自引路的。”
晏慕雪当真不知道这茬，不由一愣，看了看九羲，“有这事？”很快又道：“那请问，都有些什么方法呢？”
却是九羲从旁道：“鬼道成百上千，却始终不比阁主亲自引路安全，不是吗？鬼牌的作用，难道不是为了告诉别人——持鬼牌者，是罗刹鬼宗的上宾？”
九羲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阿芙蓉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笑道：“这位公子，所言甚是。两位既然是上宾，请随我来。”
晏慕雪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九羲。总觉得他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像上次那样，阿芙蓉将两人送入了鬼市，灵妁便靠了上来，“姑娘，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
阿芙蓉却不苟同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另有目的。他之所以瞒着那丫头，是想以后可以理所当然地出入留香阁。至于是什么目的，是好是坏，我暂时还猜不出来。”
“那……”灵妁想着那双渊深的眼睛，心里就不由打了个突，“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查吧。”阿芙蓉轻声呵笑，“想接近我罗刹鬼宗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要让他明明白白地摊开来。”
鬼市里，晏慕雪和九羲来到之前约定的地方，进门就看见老人靠坐在柜台边，一脚跷着，一脚放在长凳上，随性坦荡。
虽然戴着鬼面具，老人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晏慕雪，见她进来，就慌忙要站起来：“小丫头，你可算是来了！小老儿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了。你再不来，小老儿可就要生生疼死了！”说到这里，起身起到一半的老人，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就扶着腰又坐了回去，龇牙咧嘴道：“你看，说疼就疼！”
老人滑稽的样子实在好笑，晏慕雪禁不住一笑，却又实在看不出老人是真疼还是假疼，只好歪歪唇，过来给他把了把脉，“老先生，近来练功有没有觉得脉气乱窜？时常有僵麻酸胀的感觉？”
“对对对！”老人激动地一拍腿，虽然疼得抽了口凉气，却还是笑嘻嘻地说：“小丫头，果然是有些本事。光是把把脉，就能知道这些。不错不错！”
对于老人这样毫无顾忌的赞赏，晏慕雪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睨了他一眼，便说：“老先生，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恐怕是老先生近来练功不循章法，没有循序渐进，太过急于求成所致。”
老人脸上尴尬地抽了抽，讪然道：“小老儿有个外孙女，原本是京里出了名的‘废物’，近来不知道蒙了谁的点拨，混得风生水起，一时成了京里的风云人物。小老儿想着，自己练了这么些年，却还不如她……”
他孩子气地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晏慕雪却是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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