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追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想偷偷走掉。但阮吟霄已经看见了他，“请留步！”
沈括心想，这件事情，他们早晚得知道，索性此刻就亮明了身份，以后也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于是，他走过去，行了个礼，“丞相，凌南，好久不见了。”
乍一听到这个声音，裴凌南和阮吟霄都惊愣住。裴凌南更是犹如五雷轰顶，“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不是……”
沈括鞠了个躬，“其实，我的真名不叫沈贺年……我是南朝的大将军沈括。”
裴凌南猛提起一口气，站了起来，“你说你是沈括？”
沈括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对不起凌南，当年我隐瞒身份，欺骗了你。”
裴凌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裴大抱着她的腿说，“娘！崇光皇帝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裴凌南还来不及反应，沈括道，“流光他其实就是崇光皇帝。当年被自己的大哥迫害，不得已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五年前北朝欲发动南伐，南朝皇帝病危，急急地把他找了回来，继承皇位。”
裴凌南微微张开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觉得心里有一块悬空的地方，忽然踏实了，好像期盼很久的那个结果终于出现。哪怕那个结果要比现实本身，更难被接受。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所以，他还活着？他就是崇光皇帝？”
沈括点了点头，慢慢地退到一边，让跟过来的赵显和裴凌南面对面。
孤绝的月光铺洒在两人之间那段不长的距离上，像是琉璃的白。赵显把手伸到面具上，慢慢地摘了下来。这个转瞬的过程，却让裴凌南觉得有一生那么漫长。隐藏在心底的感情，喷涌而出，它们像是被囚禁的飞鸟，一下子冲破了桎梏，扑腾腾地冲出了她的身体，让她受到极大的冲击，进而脚步不稳。
梦里三生，她在思念里坚毅，在思念里老去。
这样的信念已经成为精神的支柱，一旦被击垮，灵魂好像也要脱离了身体。
眼前站着的人，让她渴望到心痛，让她想念到疲累。明明是这么炙热而又迫切的感情，转瞬却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撕裂。她捂着脸，转身跑开。
“凌南！”赵显追上去，抓住她的一只手臂，把她转到自己眼前。
裴凌南大声地咆哮，“你想让我说什么？你现在想让我说什么，沈流光！”她仰头看他的脸，泪水像是绝了堤一样，“你骗了我整整十五年！你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出现！”
赵显按住她的肩膀，几近卑微地说，“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裴凌南挣脱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我一个字都不要听，你没有资格向我解释！如果你还顾念一丝一毫的情分，就放过我儿子。”
赵显的脸色苍白如纸，慢慢地放下了手，什么都不说。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裴凌南忽然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去，“你把这个取下来。”
赵显一看，是在夜色中发出微弱光芒的明月流金。这不仅是一段过往，亦是一个证明。他往后退了一步，极力摇了摇头，裴凌南却坚决地说，“誓言已破，信物无用。你把它给你的皇后，比给我这个无关之人有用得多。这是你娘的遗物，我不想破坏它。”
“凌南！”他的语气中已经透露了哀求。
“沈流光，我只给你这一次完整取下它的机会！”
赵显无力地伸出手，又哀求地看了裴凌南一眼，裴凌南态度坚决，别过头去不肯看他。他在明月流金上动了动，它便脱落下来，落进他的掌心里，还残留着裴凌南身上的温度。
“今夜，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后，你我也再无瓜葛，保重。”裴凌南很快地说完，然后昂首阔步地离开，留那个消瘦的影子独自淹没进苍茫的月色里。
回去的路上，阮吟霄静静地抱着裴大，认真聆听裴凌南滔滔不绝的话。她往日里安静，个性也越来越沉稳，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阮吟霄不出言打断，只是把手帕递过去给她。她虽然笑着，泪水却总是从她的眼角挣落，而且越来越多。
回到驿站，阮吟霄先把已经睡着的裴大抱回房间，然后去打了一盆水，端到裴凌南的房门口。里面传出极力压抑的哭声，而后哭声越来越大。
他叹了口气，端着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崇光皇帝的一道圣旨，让举国上下为之震动。
因为他竟于壮年之时，颁布旨意，立一心想要谋害他的昭王为储君。
百姓们排山倒海地跪在宣德门外，高喊着要皇帝收回成命。重臣也纷纷进宫，跪在仁政殿外，请求皇帝三思。虽然大臣们迫切希望立下储君，但他们还没计划周全，仍然对继任的储君不能放心。
可他们的请求，皇帝都听不到了。因为颁布这道旨意，是皇帝在失去意识之前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内医院的首席医官跪在景福宫门外，战战兢兢地向翁怡君禀报赵显的病情。他越说越心虚，越说越恨不得马上告老还乡。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皇帝杀了，就是被皇后砍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现在很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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