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外有一片山头，依山傍水，风景很好。
裴凌南当初选择在这里建沈流光和沈贺年的衣冠冢，也是为了沈流光生前的雅气。她徒步走上山头，果然看见裴大跪在坟前。
铁蛋儿看到她要行礼，她摆了摆手，轻轻走到裴大的身后。
“爹，您为什么要抛下娘和我们？是我和妹妹不好吗？他们说孩儿是没有爹的孩子，说孩儿是孽障，孩儿都不往心里去，因为只要孩儿难过，娘会更加地难过。可是爹，孩儿多么想看您一眼，多么想亲口喊您一声爹……”
裴大葱白般的手，不断拂过墓碑上的沈流光三个字，低着头泣不成声。
裴凌南的心像被针扎过，慢慢地蹲下来，伸手环抱住他，“光儿，不要哭，爹一直在我们身边不是吗？他在天上看着你出生，守护你熬过一次次的病痛，陪伴你长大。所以，心中不要有一丝怨怼。你要相信，他比任何人都爱你们。”
“娘！”裴大转身扑进裴凌南的怀里，哀哭不已。
“光儿，娘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别人说什么我们阻止不了，但娘会守在你们身边，会连你爹的那份，一起守护好你们。所以，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再轻易流泪。”
裴大点了点头，用袖子抹去眼泪。
裴凌南终于露出笑脸，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真像一只花脸猫。说起来，有一件好事。你不是总吵着要出去走走，见识一下吗？皇上让我出使南朝，带你同去。”
裴大的眼珠转了转，好像没有很高兴，“妹妹呢？”
“她好胜，与皇上打赌，赌约没有完成，自然要留在上京。不过皇上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不用担心。”
裴大撅了撅嘴，“皇帝哥哥居心叵测啊，娘。”
“光儿，怎么能说这么大不敬的话。”
“孩儿只是想，太后娘娘似乎很在乎那句帝后之相的传言，所以就算不让妹妹将来当皇后，也不会让妹妹嫁给别人吧？可怜的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忍心看到她将来跟三千个女人争一个男人。”他摇头晃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裴凌南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子，“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在市井里面打混，这些话你也敢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所以现在，乖乖地闭上嘴，跟我回家。”
“哦。”裴大在沈流光和沈贺年的墓碑前各磕了个头，跟着裴凌南回家了。
他不知道。裴凌南并不是没有任何顾虑，只是沈阡陌还这么小，小到就算有心之人想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在使臣团要出发的前一夜，承天太后召来阮吟霄。这一次，连林素琴都没有在大殿上伺候。桂花开了，花瓣从窗口落进来，落在了窗边一块有阳光的地方。
楚玥在纱帐后面，看着男子熟悉而又清瘦的轮廓，“听说这次出使南朝，要花三个月的时间。”
“是的，太后。”
“这里没有外人，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霄郎，你好久不来我这里了。”楚玥从纱帐后面走出来，居然只穿了薄纱，婀娜的身段若隐若现。阮吟霄面不改色，只淡淡地说，“太后，臣只是来永福宫辞行。”
楚玥走到阮吟霄的面前，冷笑道，“现在，皇帝已经渐渐掌权，又极为信任你，所以不再需要我了是不是？当初我用丞相之位来绑住你，就是看清楚你阮吟霄是个极为有野心的人！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狠！”
阮吟霄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是狠，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我只能听命于你，否则你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性命。如今，我之所以还让你高枕无忧地呆在永福宫里，就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分。”
“你跟我说情分！你无耻！”楚玥气得扬起手掌，要挥下去的时候，被阮吟霄一把抓住，“你许我丞相之位，我还你北朝的兴盛，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做到，但也正在往那个结果走去！虽然你我自小就有婚约，我也曾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但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我爱谁，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亲手把她赶走，亲手把她从我生命里面推开。”
阮吟霄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楚玥却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这么多年对我虚与委蛇，就是为了保护她！可她不爱你，我才是爱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阮吟霄冷笑一声，用力地甩开她的手，“为了我？这些年，你做的哪件事不是出于一己私利？让北朝的那些士大夫不放过我一丝一毫的错误，硬生生把我逼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求你，这是为我好？四处安插眼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最后利用秦家兄妹，让我不得不亲手把小南赶走，这是为我好？杀了只是与我畅谈一夜的青楼名妓，杀了我自小贴身的丫环，还想杀小南，这全都是为我好吗！！”
楚玥瞪大眼睛，面如死灰，“你……你……”
“没话说了？这一切，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我要继承我爹的遗志，我要让当初向我吐口水，扔石头的北朝士大夫全都向我低头！所以我忍了，忍到今时今日，已经不再亏欠你什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如今的阮吟霄，你已经无法主宰。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前几次，你派去杀他们母子的人，我都让他们活着回来见你了。但若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把尸体送到永福宫门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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