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东风夜放花千树，雍州主城的夜晚灯火通明。狮舞龙璇，铜锣鼓喧。州府的小吏们忙前忙后维护秩序，脸上也带着喜色。实在是因为，忙过了这一晚，他们终于有整整十日可以好好休息。
“为何？”商瞿同时玖并肩走在人流里，时玖一手拿着商瞿买给他的糖葫芦，商瞿看过左右，心里奇怪，问了这么一句。
时玖没怎么想就知道商瞿问什么，吊儿郎当道：“拿着俸禄还能休沐，乐得呗！”
“威武的商瞿将军，请问在新亭的时候，你休沐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商瞿莞尔。
“至于为何公休这么久嘛……其实还要得宜于惠帝一次突发奇想。“时玖从小最爱看这些野史杂事的闲书，被问到点子上就滔滔不绝。
“惠帝继位之后觉得自己本事特好，把天下治理得风调雨顺，心里倍儿美。就想犒赏一下自己，便下了道旨意说：‘今年上元节正月十日至十二日，普天同乐，与民休息。兵马司不禁，夜巡勿省事。’”时玖举着糖葫芦，摇头晃脑地掉书袋。
然后嘴角一扯，一脸真诚道：“说真的，惠帝干的正经事真不多，这个勉勉强强算一件吧。”
两人路过长街，被拥挤的人流推出了主街，二人横竖无事，便并肩站再在檐下，时玖倚着商瞿把头搁在他肩颈的位置，他因着常年生病的缘故，身形瘦弱，远远看着背影雌雄莫辨。
在他二人没看到的对面酒楼二楼，何林打着折扇坐在窗口。莫扬站在他身后，眼睛落在楼下紧紧靠在一起的二人身上。
何林冷眼盯着亲密靠在一处低语的两人，“光天化日搂搂抱抱的，不知羞耻！”
“既然他这么喜欢倒贴男人，我就来帮他一把，让他好好享受享受。”何林“桀桀”地笑了几声。
莫扬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了从前在新亭时那个有些骄纵心肠却不坏的主子，默默地低垂眼眸。
喧嚣程灿的舞狮队伍渐远，街道前围堵的人流也都散了，时玖已经忍了落在自己身上的不善目光很久了，终于抬头，朝着那个让他不适的目光来源看过去。
何林见时玖看过来，咧嘴笑了笑。
时玖垂下眉眼，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商瞿如同野兽为自己的领地做标记一般，一把揽过时玖，朝何林瞥去警告的一眼。
“那个人，很危险。”
商瞿低语。
时玖垫脚，不怀好意地捏住他的鼻子摇了摇，“怎么？吃醋？小将军身上的酸味二里外都闻得到！”
商瞿眯眼，攫住时玖的腰，“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我是你夫君！在外面注意安分守己！”
“哎，是是是，小将军夫纲威武！”时玖知道商瞿不过是说笑逗他，差点没忍住在街上就抱着他啃上一啃。
街边戏班子搭起来，唱得正是《拜月亭》。人群隐隐又有聚合的趋势。
商瞿在袖子底下紧紧握住时玖的手，暖在自己腰腹间。两个人坐在巷口，分吃一只滚烫的烤红薯。
“哎？我钱袋呢？”
“小贼别跑！来人啊，抓贼啦！”
商瞿二人正对着这般场景，时玖挑眉，看来州府里官员们最担心的骚乱还是避免不了。
“去看看吧。”时玖主动松开商瞿的手，两手捧着一块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烤红薯。
人流拥挤，小贼钻来钻去，眼看着就要逃脱。后面追打看热闹的人反倒乱做一团粥。商瞿看时玖，时玖则笑眯眯地朝他摆手。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商瞿终于点头，大步朝着小贼的方向跑过去，以他的身手，抓一个小贼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三下五除二，小贼便被擒住，被偷钱袋的人连声道谢，被抓的人却不动如山。
商瞿心觉不对，扭头去看，方才的位置哪里还有时玖的踪影。
地面上，半只烤红薯孤零零地躺在泥土之间。
时玖恢复意识时觉得头痛欲裂。所在的地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当然，他双手被缚在背后，也看不见自己手指。
时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坐着等商瞿回来，却被人两面夹击，从背后暗算，一棍子敲到头上，脑袋一阵剧痛，再就没有感觉了。
这是在哪儿？
时玖手指在背后摸索，摸到一堵坚硬的墙壁。是个屋子。
这些人绑来自己，却没有蒙上自己的眼睛……时玖朝后靠坐，挨上墙壁，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一些。
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时玖确定了身边只有自己，他摸了摸腰际，摸了个空。看样子绑他的人搜过他身上的武器。时玖脚跟磕了磕，地面一声闷响。时玖心中一喜，看来这帮人只搜了他身上，落下了他的鞋。时玖维持着双踝被缚的姿势跪坐在地，尽力将腿脚朝后伸展，手上使力，咬牙去够靴子跟里头扎的一把匕首。
门外脚步声渐近，时玖速度飞快地躺倒在地闭眼装死。
“哟，还没醒？你们的药不是说就两个时辰效果吗？”
“按理说是的，可这小子，会不会是身子羸弱的缘故……”
“不会是装的吧……”
时玖心下一沉，如果是一两人，在他摆脱绳索的情况下他还有把握逃出去。可是现在……
“算了，管他是不是装的，爷几个忙了一晚上，先快活快活再说！”
“老大，那小四儿怎么办？”
“州府里有人罩着，能有什么事？快点，等那大个子找来就不好办了！”
夜幕深沉，奈何明月朗朗，时玖的眼眸隔着眼睑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他眼睫颤动几下，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与此同时，在时玖身后，鲜血“滴答”、“滴答”低落在灰黄的土地上，一路将被割裂的绳索染得斑驳，混在泥土之中，将墙角染得暗红。
趁着几人愣神的关头，时玖手上绳索已断，当机立断，腰肢弯成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弧度，迅速抽匕首断脚上的绳索。
最先说话的那人反应过来，竟然不急，饶有兴味地看着时玖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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