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蔓延,所有士兵都赶去救火了,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尉迟蒹和韩斯年躲进了一个没人的帐篷,换上了士兵的盔甲,而后再一路向西,终于逃出了楚军阵地,来到一处山脚下。
偏在此时,天降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幸而两人都穿了盔甲,否则恐怕早淋成了落汤鸡。
“天也在助他!”尉迟蒹捡了个石子,往远处重重一扔。
本来这场大火怎么也得把楚军的营帐烧个四分之一,可被这雨一淋,什么火都该熄灭了。
韩斯年搀扶着她,默默不语,其实方才有一柄火把打中了他的小腿处,那儿被燎得火辣辣的痛,不过幸好被盔甲的下摆遮住了,尉迟蒹看不出来。
由于常年驻扎在睦州,尉迟蒹对与睦州相邻的元洲是十分熟悉的,甚至记过这儿的地形,她这便带着韩斯年往山上走去。
有叶子的遮挡,雨水到底疏一些,而且只要越过这座山,就可见到城镇,到时她便可以去约定的地点拿炸药毁堤。
“斯年,”尉迟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地对韩斯年道:“天降大雨,也是在助我!只要这雨不停,到时堤坝一毁,洪水岂不更大?”
韩斯年不知她这是何意,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尉迟蒹便将此行的计划告诉了他。
“年底雪灾,加上这场大雨,你要毁堤,到时会有多少百姓淹死,多少田地被毁,你知道吗?”韩斯年紧盯着尉迟蒹,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又如何?那是楚国的百姓,又不是我齐国的子民!”尉迟蒹同韩斯年一样严肃,还将他扶着自己的手拂了开去。
“不可,两国交战,却不能伤及无辜,”韩斯年将手背在身后,侧身对着尉迟蒹,看向正前方。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当初同韩斯年在朝堂上因政见不合恨不得将他手撕了的感觉又回来了。
“韩斯年,我走时皇上特地叮嘱过我,一定要速战速决,齐国这两年多处受灾,国库的粮食不仅要供给南疆,还要用来赈灾,再经不起几场战役的挥霍了,而且南边不仅睦州,前几日还有柳州和青州也遭敌军骚扰,若是我不毁堤,让楚国延边四省遭灾,我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可是,那是楚国数万无辜百姓的性命,若是殃及他们,紫苏,你的心里会安宁吗?我们还有办法的,我会想办法,尽早打退敌军,无论如何都不能毁堤!”韩斯年紧紧抓住尉迟蒹的肩膀,几乎就捏碎她的骨头,而他的目光,更是有千钧重量,压在她头顶。
尉迟蒹突然笑了,她重重拨开了韩斯年的手,望着他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会想办法!”韩斯年斩钉截铁。
“那你就继续想,不过你最好明日之前想好,因为后日,你可能就会听到楚国南边四县决口的消息了!”尉迟蒹转过身,往远处走去。
“站住!”韩斯年大喝道:“你不许去!”
尉迟蒹没有停下,继续往前。
韩斯年突然快走两步,从腰间拔出剑,抵在尉迟蒹颈间,“不要去!”
韩斯年这一生受过的最根本的教育便是爱民,而在他的心里,天下万民都是民,楚国的百姓自不例外,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能伤及无辜百姓的。
但是尉迟蒹可不是这样认为,保卫一方国土,才是她作为将军的职责,至于楚国百姓,她实在没有那样宽广的心胸来装下他们!
尉迟蒹侧头瞥了一一眼那剑尖,轻笑一声,道:“怎么,韩侍郎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我只是要拦你,我们没有走到一定要用数万百姓的性命来结束这一场战争的地步,我们还有办法!”
尉迟蒹只是停下脚步,静静听着他的述说,同时也在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紫苏,你现在还不明白,当你手上沾了这样多无辜之人的鲜血,以后的每一个午夜梦回,你都会惊醒,你的余生都将不得安宁。”
尉迟蒹突然转过头来,将自己的双手伸出去,笑得狰狞,道:“韩斯年,你大概不知道,这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尉迟蒹看着自己的双手,许久才笑道:“不过我可从来不做噩梦!”
韩斯年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她除了上一回在广华寺,还有这一次上战场杀了人,其余时候,何曾杀过人?
“那怎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尉迟蒹将脖子往这剑刃上送去,逼视着韩斯年。
韩斯年则将这剑往旁移开,不让尉迟蒹的脖子挨着这刃,他道:“从十五岁起,到如今,我只办错过一个案子,导致一个无辜之人被斩首,于是每一次他的祭日我都要去拜祭,即便如此,我也常常自责,甚至直到如今,仍能梦见他死时的模样,可是我查过这么多案子,将这么多罪人送上断头台,沾了这么多人的鲜血,却独独被这一个折磨,这就是不同!”
雨还在落,滴在剑刃上,滴滴答答,尉迟蒹的心绪突然如此地静,过往在朝堂上争辩的种种,那些她爱上他时,故意忘却的种种,突然无比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他们都是这样固执的人,谁也不会向谁妥协。尉迟蒹几乎可以预见,今后,他们会在越来越多的地方产生分歧,就像当初在朝堂上那样。
大事上的分歧,不被对方支持的无助,在恋人之间,不能不说是悲哀。
尉迟蒹只是轻轻地拨开了他的剑,道:“斯年,等到这些事情都了了,我们便归隐山林,再不问朝堂中事,可好?”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其实她很清楚,能不能扳倒太子,还是未知之数,说不定自己会先死在路上。
“好,”韩斯年收了剑,看着尉迟蒹流泪,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这一次,我去炸堤,你回军营,两日后,率兵攻打元洲,可好?”尉迟蒹柔声道。
可纵使她说得再温柔,韩斯年也不会允许她去炸堤。
“你不许去,现在便跟我回城!”雨水从他的头盔上一滴一滴落下,模糊了他的脸。
尉迟蒹摇摇头,她转身往另一边去,道:“韩斯年,要么便将这剑捅入我的血肉,要么,就让我走!”
雨还在下,韩斯年没有再拿起剑,而尉迟蒹的脚步也没有停。
喜欢江山无卿无风月请大家收藏:(m.75zw.com)江山无卿无风月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