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蒹过了去，尽量坐得端庄。
“你方才同叶公子说什么呢？”韩夫人问道，像是寻常长辈的问话。
“就是说一些幽庭中的事宜，”尉迟蒹答道。
上一回在韩府中见韩夫人，觉得她这人很是和善，怎么今日，她却有些奇怪呢？
韩夫人点了点头，道：“一个女子，舞枪弄棒的总归不好，以后你若是嫁过来，便不要再去幽庭了。”
“什么？”尉迟蒹惊讶地望着她，道：“可是那是我……”她想了想，还是转口道：“可是这样，恐怕皇上会怪罪的。”
“我入宫去见皇上，他必定同意的，你就毋须操心了。”
尉迟蒹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还有，以后像叶公子这样的人也少些来往。”
“你要在府中专心照顾好斯年……”
韩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尉迟蒹好似心里烧着一团火，而韩夫人还在不断地往里添柴，一直到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拱手道：“夫人，恕紫苏难以从命！”
“你……”韩夫人看着她，讶异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在府中，便是自己亲儿也不敢这么冲撞她呀！
“紫苏，你该明白，斯年不过是为全你清誉才不得不娶你，”韩夫人理了理鬓发和衣裳，道：“但是究竟下不下聘，还是得我说了算。”
这不就是在提醒她韩斯年根本不爱她，不过是因为世俗之见所以才娶她的么？她本来就知道的呀！她本来求的也就不是他的爱啊！
她不过需要一个稳固的同盟，而最稳固的同盟就是姻亲！若她要为了这姻亲而放弃幽庭，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这样的婚不成也罢！
韩夫人还在说着，尉迟蒹却朝她再一拱手，道：“韩夫人若无其他的事，紫苏便先告退了，”也不等她回答，尉迟蒹便退了出去。
爱娶不娶吧！尉迟蒹想。
“还未过门便如此嚣张，这还了得了？”韩夫人气得当场便将一套名贵的青窑碎瓷茶碗给摔了。
她从来是被平阳侯捧在手心的，平阳侯去了后便是被儿子们捧在手心，今日却受了这不相干的小辈的气，心里那是一万个不甘心。
正巧，回府时在路上听得有人在说叶添给尉迟蒹下聘礼的事儿，坐在轿子里的她冷笑一声，心叹：她与叶添果然不清不楚，一边与我儿议亲，一边让叶家下聘，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回到府上，正见韩斯年要出门，韩夫人叫住了他道：“你干什么去？”
“儿去江府，”韩斯年拱手，她对母亲就像对待夫子一般，敬重有礼，却不够亲近。
“正好，你去同紫苏说一句，就说既然叶家给她下了聘，我们韩家也就没必要再下了，”韩夫人轻抚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
“您是何意？”韩斯年心下疑惑，问道。
接着，韩夫人便将今日所见所闻的关于尉迟蒹的事都告诉了韩斯年，末了还提醒了他一句：“这样的女子，咱们韩家要不起，斯年可明白为娘的意思？”
韩斯年没有答话，立即转身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落泉斋里，彩月看着正跷腿坐在床沿上发呆的尉迟蒹，嘴唇咬了又咬，步子进了又退，将早已在心中转了千万回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姐虽然这些日子变得比以前好了，可是她会答应吗？还是再踹她一脚，骂她是个贱蹄子？
“彩月，你怎么了？”尉迟蒹一抬头，便见彩月这纠结不已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
“小姐……没什么，”彩月挤出一抹笑来。
尉迟蒹正为自己的事儿烦心呢，也就没有再问。
扑通一声，彩月却又突然跪了下来，将头郑重磕在地上，道：“小姐，求您放奴婢回家！”
“回家？”尉迟蒹赶忙上前，将她扶起，问道：“回什么家？”
“奴婢家住溧阳，奴婢……奴婢想要回去！”彩月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而后，彩月便将家中表哥来信的事告诉了尉迟蒹，尉迟蒹准了，让她明日便收拾了东西回去，若是她家乡的表哥愿意娶她，她便从此留在那儿，否则便回江府来，今后自会为她寻个好归宿，彩月千恩万谢地朝尉迟蒹跪下，又要磕头。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三小姐，韩世子在前厅等您呢！”
“我马上就来，”尉迟蒹葭道，而后给彩月擦了擦眼泪，道：“别跪了，快去收拾东西。”
“是，小姐，”彩月抽噎着：“若是以后……奴婢还能回来，必定……必定当牛做马伺候小姐！”说罢还是跪了下来，端端正正朝尉迟蒹行了一个跪拜礼，重新站了起来。
尉迟蒹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回来了，同你表哥好好过日子吧，”说罢朝她一笑，便立即出了门去。
尉迟蒹到了前厅，便见韩斯年一袭白袍端坐在那儿，不知怎么，看着他，尉迟蒹总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好像是那凡尘俗世中满身污浊的人。
“世子爷，”尉迟蒹在离韩斯年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朝他拱手。
她知道他今日要来说什么，从她忤逆韩夫人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韩斯年看着她，眼底有翻涌的情绪，出口却只是淡淡一句：“叶添下聘了？”
“是，不过被我给退回去了。”
“若是我给你下聘，你也会退回去么？”
尉迟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是她嫁给了韩斯年，韩夫人会逼她退出幽庭么？若是她不从，韩家是不是从此便要鸡犬不宁了，她不想让事情变得太复杂。
可是为什么看着韩斯年这般，她竟有些舍不得呢？
见尉迟蒹久久不语，韩斯年想起方才自家母亲对他说的“她今日去见叶添，还顶撞我，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嫁你罢了。”
他明白了，其实他早该明白的，尉迟蒹说的什么心悦他，不过是戏言，不作数的。
“我已明白了，”韩斯年淡淡笑着，向她提亲一直到今日，一点一点高筑起的欢喜，一丝一丝垒起来的期望，轰然坍塌。
他不想让她来说出拒绝的话，宁愿是自己亲手埋葬它。因为感情这样的东西，他习惯假装不屑一顾了，这突然生出来的期待，是他错了。
“当日捉回来的那两人怎么样了？案子有什么进展么？”尉迟蒹早便想问他这事儿了，现在虽然气氛有些奇怪，甚至她自己还有些小悲伤，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重要的事情总是得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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