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闭上眼睛，一滴泪便落在手背上。
可是女子的名节是何等重要，她怎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将自家小姐推到那样万人唾弃的境地呢？况且小姐前几日还送了她一支钗子呢！她是断断做不出这样以怨报德的事情来的！
“奴婢没有护住小姐，请老夫人责罚！”彩月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于是接下来的问话，也便顺顺当当地过了。
闽行文也听得了江家祖母问话的结果，放下心来，继续留在江府。
她想着，反正如今也没有门路，何不干脆看看主动要与他结盟的江紫苏，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却说韩斯年那头，自从得了那枚玉佩，便专门请了个相玉的到府上。
只是这玉成色虽好，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更没瞧出什么猫腻来。
“世子，老夫不才，只瞧得出这是云疆一带的和田玉，白底、有纹，瞧这色泽，应当是籽料，算得是和田玉中的上品，可京都玉铺里却也有不少，不足为奇，”那相玉的老先生将这玉佩举起来，向着光，对韩斯年道。
韩斯年站起身来，也看了看那玉，道：“罢了，大约这玉佩本就是普通物件儿，多谢老先生了。”
韩斯年说罢便要请这老先生出去吃茶，那老先生却忽而咦了一声，惊奇道：“不过这玉上的刻字……”
韩斯年拿过那玉佩时便看到了那背面的小字——子益，这是王闲的字，赵图南送给王闲的玉佩，刻上他的字，却也无甚稀奇的。
“这字怎么？”韩斯年也不作任何希望了，淡淡问道。
“这字想是自己刻上去的，技法不熟，而且，用的是崇州一带的刻字手法，”那老先生捋着髭须，对韩斯年道。
“崇州？”韩斯年若有所思。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字应当是赵图南刻上去的。
韩斯年查过赵图南的生平，他官职小，记载得也就不详细，只说他是明台府郡人，所以他还特地派人去那处查访过，并未见赵图南踪迹。
如今看这刻字手法，却是崇州。也就是说崇州才是他真正的故里。既然他没有死，那极有可能是回了崇州。
想到这儿，韩斯年立即将老先生送去用饭，自己则回到临仙阁，准备派遣无念去寻，却闻得一声小厮来报：“世子，一位齐公子上门求见。”
齐公子？
齐是国姓，姓齐的公子找他？难道是……
韩斯年立刻迎出门去，走到大堂，见座上闲闲坐着，正把玩着一个青釉鼻壶的青袍男子。
他忙躬身下拜，“拜见太子。”
这太子忙将他扶起，笑道：“韩侍郎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在附近转转，看到韩府，便想过来讨杯茶喝罢了！”
太子笑起来时带着些许儒生的清贵之气，且他身子又清瘦，更是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骨来，不知道的人见了，只当是个白面书生，谁能想到竟是当朝太子。
在众位皇子中，韩斯年也是最欣赏太子的，因他才高八斗，又礼贤下士，在朝中的声誉也是极好。
只是，太子的眼睛总跟他这气质很不匹配，他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故作沉静的光芒，韩斯年也看得出，那是野心勃勃的目光。
只是当朝太子，没有野心，怎么配做将来的一国之主？所以韩斯年虽然不大喜欢他的目光，却也还是对这太子颇有好感。
太子入了临仙阁，满目绿意，首先便夸赞了一句：“韩侍郎好雅趣！”
韩斯年拱手，谦恭道：“太子谬赞了，臣只是喜欢竹子，所以才将卧房布置得如此。”
“哦？韩侍郎爱竹，本太子却是喜欢松，”太子微微笑着，继续道：“竹子再高，孤瘦一枝，经不起风雨，比不得松，粗干繁枝，屹立不倒，还可做他人庇护。”
韩斯年看着太子，突然便明了了他的来意，却只是道：“一枝青竹虽不可抗击风雨，一丛青竹却未必不可，竹子之间，互相扶持，风雨来时，便可保全自身，不必寻求什么庇护。”
“哈哈哈，”太子大笑，道：“韩侍郎说得甚好。”
韩斯年也不卑不亢地笑着。
太子一向有叶家扶持，所以虽然韩斯年在皇帝面前受宠，家世也不容小觑，可他不过一个三品侍郎，太子一直不大看得起，便无意与他结交。
他今日之所以来，是得知皇帝派他暗中查探尉迟一案，他想要来敲打敲打他的。
“听闻尉迟将军一家是你去收的尸？”太子将他手中那鼻壶一放，站起身来。
“是，”韩斯年回道。
“以前不曾听闻韩侍郎与尉迟将军一家有什么故交啊？”太子又问，声音中已含着隐隐不满。
“并无，只是尉迟将军为国征战数载，微臣不忍看他死后还无人收尸，”韩斯年回视着他审视的目光。
以前与太子不过是朝堂上的点头之交，再加上韩斯年一直无心党派之争，便也没有过多了解他，今日见他目光灼灼如野火不尽，才知这人绝不是外间传闻的那般与世无争。
“大胆！”太子突然大喝一声，声音里已经含着怒气：“尉迟中身为将军，大敌当前却弃城而逃，这等人，便是死了，也该弃尸荒野，叫狗狼叼食！”
韩斯年不疾不徐地跪了下去，却并没有答话，背更是挺直。
“韩大人这般作为，难道是以为尉迟中斩错了么？”太子的声音骤然森冷，他微微俯下身去，声音离得韩斯年更近一些。
“微臣不敢妄言，微臣只知，无论什么案子，都需真凭实据，方可论断，尉迟将军斩得太过匆忙，许多事情还未有定论，”对比太子，韩斯年的声音无波无澜，他抬头望着太子，目光仍是冷静自持。
“好，韩大人果然是刚真不阿，怪不得父皇这般看重你，”太子站直了身子，俯视着他。
太子恍然意识到，从前没有将他收入麾下，并不是自己看不上他，而是他们是同岁儿郎，他听闻韩斯年的名声，便有了一较高下之心，所以并不想与他同谋。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将韩斯年当作是对手罢了。而如今更是明朗了，对于东宫，韩斯年只会是敌人。
“只望大人能一直这么刚直，”太子将韩斯年扶起，直视着韩斯年的眼睛，缓缓说道。
“必不让太子失望，”韩斯年拱手，眼神虽仍是冷淡，却自有一股坚定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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