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叔叔最近喝酒喝得很凶，常常突发奇想要喝酒。原来一天只在中午喝一次，最近改成两次了，晚上睡前还要隔三差五地再来几杯。酒不是问题，缺的是菜，晚饭时炒的菜早被吃光了。这对叔叔是个不小的问题，他不喜欢空喝，一定要有佐酒的东西。实在找不到下酒菜了，就找出一颗大盐粒，喝一口舔一下。这要在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了，菜就要好。
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情又坏了，就想起酒来。晚饭已经吃过好长时间了，天也黑了，天上缀满星星。我无聊地从树上下来，正打算进屋睡觉，叔叔隔着院墙叫我，让我过去。我来到叔叔家的门楼前，他已经在哪儿等我了。
“快去蓝麻子家买一斤豆腐来，”叔叔递给我窝成一团的钱。“我得喝两杯。你婶子，这个死人，他妈的也不知串到谁家去了，连点咸菜都找不到。快去。”
我攥着钱，一路小跑去花街。槐花的香气已经闻不见了，空气中飘荡着清爽的石头和运河水的味道，有点甜。街巷里人很少，除了吱吱呀呀的关门声，此外整个石码头地方都很安静，琐碎的风声和水声像波浪一样从仿佛极远处的地方涌来。这是石码头夜的声音，我在老槐树上无数次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昏黄的灯光从各个小院的某扇窗户和门里透出来，大部分人家都是黑灯瞎火，寂然无声，看门狗都瞌睡了。
豆腐店都关门了。我敲了半天蓝麻子才开门，满手的豆腥味，麻婆站在石磨边往磨眼里添泡开了的黄豆，小毛驴蒙着眼，围着磨道一圈一圈转。他们在磨豆腐。蓝麻子脸上坑坑洼洼的，溅了一些豆浆和豆腐渣，用手腕擦着脸问我干什么。
“买豆腐，”我说，把钱递给他。“叔喝酒要吃豆腐。”
“不是刚买过了么？”蓝麻子说。
“没有啊，我刚从家里跑过来的。”
“刚刚你婶婶买过了，不够吃？”
“我不知道，叔叫我来买的，这是他给我的钱。”我再次把钱递过去。
“我不是告诉你了，你婶婶买过了，傻小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白皮买过了我再买，叔叔一定要训我；可是白皮买的豆腐呢？我不买叔叔要没的吃，也该骂我了。我就那么伸着手，不知该买还是不该买。
“你婶婶——”
“麻子，”麻婆停下手里的活儿，拽了拽蓝麻子的胳膊。“别瞎说，买豆腐你就卖给他，瞎说什么！”
她对蓝麻子连连使眼色。蓝麻子好像看懂了，收下钱给我称了一斤豆腐。叔叔给我的正好是一斤豆腐的钱。我买了豆腐走出豆腐店，很纳闷，白皮来买豆腐叔叔为什么不知道，按说我在路上能遇到她。想不明白。
路上还是没人，所以我能听到酸六撒尿的声音。经过酸六家的院子，我听到墙边响起细长的水流声，是水流入水里的声音，然后闻到了一股尿骚味。酸六又朝阴沟里撒尿了。
“就来，撒完就来，”酸六说，发出畅快的啊啊声，他显然打了个抖。
“快一点，酒都倒好了。”
一个女声在院子里传出来，尽管不大，我还是听出是白皮，在石码头她的声音谁也混不了。我心里一激灵，撒开腿就往家里跑，叔叔等急了又要骂我了。
“怎么这么久？”叔叔果然不高兴了，他已经开始喝开了，用筷子蘸着用作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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