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坐在地毯上，双手环抱着膝盖，等待黑夜过去，黎明到来。等待和平清醒。等待命运给她结局。
她留住了和平。但是知道只是暂时的挽留。她是和平的缺陷和痛苦。他想过正常的生活。他没有错。他唯一的错是不明白南生的感情接近残废。她已经无法爱上任何人。
她起身，坐在窗台边眺望下面的万家灯火。她抽了一个晚上的烟。她的手一直在抚摩放在口袋里的药瓶。那个药瓶一直跟着她。她曾无数次自问，她的底限在哪里。她始终在盲目而执著地前行。怕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然后，曙光渐渐变白。清晨到来的时候，南生下楼去散步。她看到菜场里早起的人，熙熙攘攘，一派生气勃勃的生活气息。每个人都在平常地生活着。只有她和和平不可以。
她给乔打电话。电话通了。乔说，南生，你失踪了吗。
南生不言。她的笑声听过去很轻松。她说，乔，我和和平回了家。我们每天在一起。我守着他。
乔说，他决定回到你身边吗。抑或他只愿继续往日的生活。
南生说，你猜。
我想他不会愿意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他爱过你，只是对你的爱太多负罪，已经让他疲倦。他会觉得在广州的生活比较轻松。因为和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他才会坦然。
可是我不能失去他，乔。
是这个世界让你觉得失望。南生。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南生微笑。挂下电话。那天是除夕。天气很寒冷。南生在大街上顶着寒风回酒店。在路口她突然看到一群黑色的飞鸟，平展着翅膀掠过她的头顶。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寂静得像天堂飘落的叶子。南生仰着头看它们消失在楼房的边缘。她在自己的脸上摸到冰冷的眼泪。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哭泣。
她的心已经无法再疼痛。
第一次见到和平的除夕，那一年她七岁。
回到酒店的时候，和平已经起床。他刮了胡子，穿戴整齐，显得神清气爽。他已经再次收拾好了行李。他说，南生。我必须得走了。南生慢慢地向他走过去。她的脸因为一夜无眠而苍白。眼睛却幽深得像深不可测的海底燃烧着火焰。她说，你真的要走吗，和平。
是的。我要走。
南生沉默着，她好像在费力地思考着什么。皱着眉头，神情忧郁。然后她慢慢地走向和平。她说，我这样爱你，和平。
那是早晨六点三十五分。除夕。南生做了她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她把预先在散步时买来的刀用力捅向了和平的腹部。她确信这把刀扎到了根部。她的手紧紧地压在刀柄上，全身因为用力而肌肉紧缩。
和平的身体似乎寒冷般地战栗了一下。他姿势笨拙而钝重地推开南生。他说，南生，你终于这样做了。他把刀刃从腹部拔出来，雪亮的刀尖上沾着黏稠的鲜血。衣服上却没有鲜血渗出。和平的脸色没有改变，只是微微趔趄。他镇定地站起来，拿起地上的行李箱。他再次轻而坚决地说，南生，我必须得走。
南生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和平转身慢慢地走向电梯。他面无表情，步履摇晃。一只手拎着行李包，一只手捂着腹部，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悲凉的表情。南生茫然地跟着他走。酒店那条长而狭窄的走廊，洒下阴暗的光线。某一刻，南生以为她和和平走在一条生死茫茫的道路上，已经没有尽头。
和平走进电梯。他转头对南生说，如果我曾经亏欠过你，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已经两清。请你放我走。南生。南生的双腿发软，神情麻木地跪了下来。直到那一刻，和平手里的箱子终于沉重地掉在了地上。他靠在电梯墙壁上，像一袋崩溃的沙土袋子，慢慢滑落下来，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腹部的左手摊开在地上。粘满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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