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扬州的冬天来得很早,甚至还簌簌地飘了些雪粒子。
夏至为菀棠戴上大红云锦斗篷,边沿镶着一圈毛毛的兔绒,衬得小姑娘一张小脸更是如玉似雪。
天地间依然蜉蝣着薄薄的冷雾,门刚掩开一条缝,雪凉已经卷着帘子入内室。
夏至在前头给菀棠挡风,“真是冷。姑娘且忍忍,注意脚下雪滑。”
她一说话,口中呼出来的都是白雾,瞬时凝结成霜。
菀棠也不开口,从小鼻尖“嗯”了声。
快到年关了,各房都极其的忙碌。虽然还是苏老太太管家,但以她的年纪显然难应付如此多的琐事。于是李氏又开始跟在后面指点江山了,苏静棠过了年就是十三岁,李氏凡事都叫她跟在边上看,已经在默默教她如何执掌中馈。
因为先前的事情,苏老太太还是跟李氏起了些许罅隙,她倒是有意让景氏也分一杯羹,妯娌一起管家多少也有些牵制。可是景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管不起管不起。毕竟她连二房都懒得问。苏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李氏却难得觉得景氏有自知之明,妯娌间很有些和谐友好。
尽管没有问府中事,但是景氏的陪嫁铺子繁多,年关将至杂七杂八的账务都要核对料理,景氏是个一心向钱看的人,自然忙得脚不沾地。
难得挨到今日,想起来好几日没跟自家闺女交流感情了,于是喊菀棠过去用膳。
景氏的屋子里铺着漳绒地毯,早早地烧起来银丝炭盆,暖烘烘的,菀棠刚进来没一会儿鼻尖就沁出点点的薄汗。冬至过来,帮她解下斗篷,在外头抖落点点的雪花子,然后挂在内室的花梨木衣架上。
冬至和夏至两人现在轮流跟着庆儿打下手。一来帮她承担些年底的活计,二来跟着她学为人处世之道。庆儿年纪不大,但是行事已经非常老道,两个小丫头不久就对她心服口服。今日正是轮到冬至跟在她身边。
“南洋?”
菀棠趴在景氏身边看了一会儿,很是惊奇。景氏娘家是盐商,她手头更多的却是胭脂珠宝铺子,菀棠看着她手中的账本,居然发现她的生意有做到南洋去。真是神奇,景氏人在苏府坐,钱却是从大洋彼岸来。
景氏笑眯眯地戳她额头,“菀菀居然认识这么多字了。”
菀棠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其实很聪明的。
好像忘记了字是她作为木菀棠时学的一样。
然后就看见景氏叹息一声,“然而人无完人,菀菀字偏生写得不好看。”
菀棠:“……”
信了信了,是亲生的没得错。
娘儿俩正在腻腻歪歪,庆儿过来,说道:“太太,柳姨娘派人过来了。”
算算日子,柳姨娘却是到了该生的时候了。
现在她的体型已经叫人不忍目睹,柳姨娘自己也难得出门,要求却越来越多,存在感刷得满苏府都是。
苏二老爷也是有意思,他自己已经懒得去看柳姨娘,但每每柳姨娘跟景氏闹起来,他又当仁不让力挺柳姨娘,阴阳怪气恨不得把景氏踩到脚底下,连“宠妾灭妻”这句话都丝毫不在意,俨然练就了唾面自干的好本事。
柳姨娘于是可劲得作。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确认苏二老爷还是非常爱她怜惜她的。
这次派人过来又是提要求。
“天冷的很,又是下雪,姨娘身子实在是不舒服。大抵是腹中小少爷挑剔,姨娘用不惯旁的碳,只有银丝碳木烧着才能勉强入睡……”
柳姨娘派来的婆子一张老脸,说起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还没出生呢,已经是什么小少爷了。
景氏似笑非笑看着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庆儿,从我库房里拿两捆银丝碳送给柳姨娘。”
夏至在一旁听了都露出来不情愿的表情。柳姨娘算什么东西,这银丝碳从来不是府中的份例,都是二太太自己置办的,她柳氏凭什么要?
庆儿却面色如常行个礼,盈盈一笑对柳姨娘的婆子说道,“妈妈请跟我来吧。”
看看看,要不叫你跟人家学习。
那老婆子却面露赧色,犹犹豫豫还是说:“太太,两捆怕是不够的。您也知道,我们姨娘现下身子娇贵着呢。”
简直恬不知耻贪得无厌。
景氏依然不气不气,“是这个道理。你先带两捆回去,不够再来问我取。”
她这样大方,叫那婆子都诧异了。
只得面色悻悻,跟着庆儿退下去。
“多学学,看看人家庆儿这沉稳的气度。”
菀棠懒洋洋地靠在景氏身上,跟夏至冬至说。
“姑娘,你现在就是觉得丫鬟总是别人的好。”夏至嗔她。
冬至抿着唇笑,把温好的珐琅手炉塞给菀棠。
“冬至这样就不错。”菀棠立刻赞美。
夏至顿时悲伤了,“姑娘你偏心。”
“冬至很好,夏至也不赖,活脱脱个活宝。”景氏放下手中朱砂笔,含笑道。
景氏窗侧高台上放着两只白玉碗,碗里头盛着红梅,清香袭人。
她院子角有几株古老的红梅树。现在正是红梅盛开的时候,欲滴的艳色被雪被掩去几分,透出几分莹润可爱。
菀棠的思绪被勾起来,心内惘然。
出门的时候,她不自觉停住步子,看着红梅树发呆。
“姑娘?”
夏至唤她。
“我记得表哥院子里没有红梅树,我折一些送给他。”
提起苏奕,菀棠忍不住想起来秋时的旧事。
他一声“娘”把她惊得要跪。
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菀棠还记得,当初她刚重生到小菀棠身上,去看苏奕,被睡梦中的她突然抱住也是喊“娘”。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惊悚。
但第一次他是被安九的一盆凉水泼醒了。
第二次的时候,是菀棠被吓懵了,看着他小鹿一样纯洁的眼眸,菀棠磕磕碰碰喊“苏、苏奕”。
这是他握着她手刚写下的字,是他名字,就在她自己写的“菀棠”正上方。
她的心中突突直跳,而他一眨眼,再看她瞳眸里已经恢复成了沉凉。
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带着她继续练字。
菀棠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这不正常,她想。
可是他不解释,她也就永远不会询问。
……
揉了揉额头。
菀棠捧着精挑细选剪下的红梅花枝,心底暗道“算了算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后来的几个月,他再也没有再她面前不正常过。
菀棠简直都要怀疑。
之前的那声“娘”,是不是她犯了癔症自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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