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父皇于睡梦中惊闻马嘶而醒,匆忙起身,披上一件外袍便急匆匆地出殿,见到我,展臂将我搂在怀里。
“父皇……”终于回到父皇的怀抱,泪水潸然。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父皇老泪纵横,痛惜地抚着我的背、我的发。
终于回家了,终于回到父皇的宠爱里,连日来在金营所受的屈辱与伤害、所经历的担惊受怕,随着哭泣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哭得尽兴,哭得身心俱痛。
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我轻松不少。
“皇儿受苦了。”父皇松开我,从内侍手中拿过软绸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举止轻柔得好像怕擦碎了我的脸。
“儿臣错了,不该胡作非为,自取其辱。”我不停地抽噎着。
“皇儿代兄出使,是女中豪杰,若你大皇兄有你的魄力,父皇就高枕无忧了。”父皇叹了一声。
我在金营受了那么多委屈、凌辱,父皇不忍心责骂我,才这般安慰我。
此时,我才发现,短短数日,父皇消瘦了一圈,乌黑的胡须全白,更显得苍老憔悴。
想来这些日子,父皇日夜忧虑我的安危、忧虑大宋江山的安危,寝食难安,才如此消瘦。
父皇抚着我的脸颊,眼中泛着水光,“出去了一趟,就瘦成这样,父皇会命人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奔了一夜,累了吧,先回殿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晚点父皇再去看你,可好?”
我“嗯”了一声,忽然想起叶梓翔还候在宫外,便道:“父皇,是叶将军和他的部下救我回来的,父皇可要厚赏他呢。”
父皇笑道:“好好好,父皇会安排的,你先回殿歇着。”
父皇送我出来,叶梓翔立即叩拜行礼,父皇让他平身,笑眯眯道:“叶将军英姿勃发,年少有为,皇儿眼光果然独到。”
“父皇……”我大窘,拉着父皇的广袖,顿足。
“帝姬厚爱,末将三生有幸。”叶梓翔沉声道,微低的面颊又是一片轻红。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父皇轻拍着我的臂膀。
转身之际,我看见叶梓翔微微抬眸望向我,我慌乱地移开目光,快步离开龙德宫。
身后却传来父皇缓慢的声音,“叶梓翔,皇儿历经劫难,身心受创,假若你已有心上人,吾不会勉强你。”
接着是叶梓翔笃定的声音,“末将心上人,便是沁福帝姬,恳请太上成全。”
遭了,父皇有心招他为驸马,这可怎生是好?
而叶梓翔也有意娶我吗?他的心上人,是我?
我只与他见过三次,他的心上人,竟是我?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了。
回到沁玉殿,雪儿和霜儿惊喜地奔出大殿,与我相拥,涕泣不止。
六岁起,她们就在沁玉殿贴身伺候我,一起长大,一起玩闹,虽然我是帝姬,与她们身份有别,但在我眼中,她们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伴我成长的小姐妹。
止泪之后,她们端来我最喜欢的早膳,看着我一点点地咽着,眉目弯弯。
接着,她们服侍我沐浴。
来到“流金泻玉”浴池,置身温热的汤水中,她们轻柔地擦拭着我的身子,一遍一遍地擦洗着。满室氤氲,雾气袅袅,我呆呆地望着粉墙上映着的幽幽光影,忽然间,一张冷硬可怕的脸孔浮现在壁,我惊叫一声,继而大叫:“滚!滚——”
那是完颜宗旺厉色骇人的脸孔,那是完颜宗旺烈火燃烧的眼睛。
“帝姬,你怎么了?”雪儿试图抓着我的手臂,却被我一把推开。
“帝姬莫怕,奴婢在这儿……”霜儿柔声安慰。
“滚啊……不要过来……”我惊惶地转身,趴在池壁上,瑟瑟发抖。
“帝姬,没有别人,只有奴婢。”雪儿道。
“莫怕,奴婢永远在帝姬身旁。”霜儿道。
我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们静静地待在池上,轻拍着我的肩,絮絮叨叨地抚慰。
他的大手,像一把铁爪,钳住我的腰,我无法动弹,惊惧攫住我的心,我退无可退,无可闪避,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烈火焚心。
痛楚袭遍全身。
不知哭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穿着干爽的寝衣,盖着暖和的织锦凤羽云纹绣被,全身暖洋洋的。
昨夜,为什么不立即杀了他?
为什么?
是夜,父皇为我设宴,众后妃、诸帝姬和皇兄皇弟们齐聚一堂,言笑晏晏,热闹不已。
我名义上的母后,太上皇后郑氏,握着我的右手;我的大皇嫂,大皇兄赵恒的朱皇后,握着我的左手,左一句右一句地唠叨,不让我闲着,更不让我胡思乱想。
大皇兄赵恒偶尔瞟来目光,与父皇相似的眉眼有惭愧,更有怜惜。
而其他人的目光,或怜悯,或冷淡,或幸灾乐祸,或傲然不屑,或真心实意的疼惜,无论是什么样的目光,我皆视而不见。
叶梓翔也在席间,只是坐得很远,该是父皇特意召他进宫赴宴的,毕竟是他救我回来的。
他身着一袭烟白锦袍,头戴幞头,清俊风雅,不像武将,倒像是一名谦谦君子。
偶尔,我转眸,撞上他的目光,他略有尴尬,匆匆移开目光,或垂首,或与旁人饮酒。
他还真腼腆。
满殿暖光和融,满目奢贵旖旎,觥筹交错,娇笑软语,若是以前,我会融入他们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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