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胡秘书忙向他挤眼。钱副站长咳嗽一声，说道：“那就是说，孙主任当时既是青帮的人，又是军统的人了？不知孙主任是在为青帮效力还是在为军统效力，或者——”他看一眼王天木，“当时站长没有什么特别命令，让那个司机十一少在青帮卧底吧？”他这话说得极其微妙，明耳人一听便知是在说十一少是青帮的卧底。
这个钱大通，竟如此迫不及待了吗？十一少却扶一扶眼镜，眯缝着眼睛说道：“钱副站长白天在军统局上班，晚上去夜上海找乐子，难道可以说钱副站长是夜上海的戏子派来卧底的？或者军统局派去做卧底戏子的？笑话，哈哈！”他的话引来一阵笑，成功化解了钱副站长设下的圈套。
“况且，当时是胡秘书推荐我来的，难道钱副站长还信不过自己人？”他看一眼胡秘书，反攻一句。
钱副站长夹了一块生鱼片塞到嘴里，说道：“哪里，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孙主任不要介意。”
王天木看在眼里，知道两人在暗自较劲，当下打圆场道：“从前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大家以后是同事，希望以党国为重！干了！”举杯与众人共饮。
十一少白天在机要室上班，晚上依旧回曾经与老酒一起租的小弄堂。他从老酒的遗物中翻到一件加厚的棉袄，想起那日小狗子的话，不禁暗自伤感地一笑。他特意切了半斤猪头肉，带着那件棉袄去英子家，打算把英子的这份“嫁妆”归还。然而时隔几天，英子一家就已经搬走了。问一下房东，原来两天前，英子的爸爸接到延安老家的来信，说是共产党均田均地，把地主老财的土地分配给了当地农民，他家也拿到一块不小的田地，当下卷了铺盖，携了一家老小回去了。
十一少长叹一声就往回走，房东忽然说道：“对了，十一少，那个叫英子的女孩让我把一样东西留给你，说是做个纪念！你等等！”
房东很快出来，将一颗心形的石子送到他手里，苦笑着摇头：“英子是个好丫头，她对你的一片心意，希望你收下啊，十一少。”
十一少心中一阵凄凉，他谢了房东，将那颗石子紧紧攥在掌心。石子中间有个很细的洞，想来是英子用什么物事一点一点钻出来，准备穿上绳子的吧？回去后，他翻箱倒柜找了一条细长的红丝带，在烛光下将那颗心形石子穿了，挂在手腕上。在他看来，英子就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妹妹，他对她没什么念想，却不想辜负了她这番心意。
想起数日前，老酒还在，他们来还会偶尔去英子家蹭吃蹭喝。如今，老酒死了，英子一家也搬走了，真是物是人非。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何依靠自己在军统局的关系将深陷76号的雷刚救出。这是1939年春夏之交，国民党属下的军统局与依附于日本人的76号都在观望着，都忌惮着对方，彼此没有大开杀戒，双方的上层领导人之间甚至还在用电台秘密联络。他部署了一个星期，一个周详的计划渐渐浮出水面。----
上海军统局与76号之间也有一台秘密电台，一直掌握在钱副站长手中。十一少先与钱副站长负责电台的黄秘书攀上交情，那黄秘书是上海本地人士，好古董洋酒，十一少有意无意地送他一些下面的人行贿的鸦片、法国香水、西班牙红酒之类。黄秘书是个墙头草的个性，他早闻十一少与自己的上司之间在斗法，然而也不敢得罪十一少，是以乐得全盘接受，两人渐渐熟络。
这一晚，十一少将黄秘书约到办公室。十一少派人切了些酱牛肉送来，又神秘兮兮地打开柜子，摸出一瓶红酒，笑道：“这是1919年的法国红酒，20年了！”黄秘书推辞不过，放开胃口吃喝了一通。
十一少不时用干手帕去擦拭嘴唇，将口中烈性的红酒吸去。那黄秘书喝了半瓶，头脑昏沉，不一会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十一少飞速戴上一副白手套，用准备好的一把镊子伸进黄秘书的口袋，镊出一串钥匙。他这几日早把秘密电讯室的门锁锁孔摸清了，当下捏了一个四角形的钥匙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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