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舒来还玉了！
含章殿外是青玉铺成的九级台阶，长安公主周南虽不是嫡长公主，但同嫡长公主周姒都为王后所出。
且她恰好生于九月九，于是刚落地便得了这么一座宫殿。
“麒麟朱鸟，龙兴含章”，倒的确是个好名字。
宇文舒站在那九级台阶之下，内侍已经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便有人从殿内出来，却不是长安公主，而是她同父同母的姐姐长平公主。
长平长安，平安，墨韵在心底将这两个字默念了一遍，不知东夷王给她们这个封号时，是不是取了其中之意。
长平公主站在台阶之上，宇文舒站在台阶之下，遥遥相望，宇文舒很识趣地行了跪拜之礼。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且还是跪在自己面前的救命恩人，长平公主眼中神色一动，匆匆便跑下了台阶。
长平公主自幼便识得诗书礼仪，也听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在面对自己的恩人在自己面前下跪时，失了方寸也不是不能理解。
况且，那时她也不过才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而那一年，宇文舒十二岁。
他们就这样相遇了，因为一场意外的落水。他救了她的性命，纵然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室嫡长公主，却也忍不住对自己的恩人动了凡心。
只是，这样的凡心当时并没有被察觉，以至于让它在萌芽状态的摇篮里憋了太久，错失了发扬光大的机会。
长平公主把她那位恩人从地上扶起来，后退一步看着他，“小将军不用多礼，小将军救了阿姒的性命，以后小将军就是阿姒的救命恩人，阿姒该感谢你才是。”
宇文舒仍拘着礼，“能为公主效力，是草民三生有幸。”
虽然这样说，却实在看不出他脸上有三生有幸的模样。而他的手里，还握着那块温润通透的佩玉。
明黄的流苏从他手边掉落出来，长平公主的目光落在那流苏上，宇文舒便顺水推舟将佩玉呈上去。
“这是长安小公主的东西，前些日子落在草民这里，烦请公主将东西交还到小公主手里。”
长平公主不疑有他，接过佩玉，“小将军放心，我一定把佩玉给九儿，不过，现在九儿正在睡觉，她睡觉的时候可不敢有人去打扰。
将军既然来了，也总不能老在这里站着，不如去龙兴殿坐一坐喝口热茶吧。”
龙兴殿便是长平公主的宫殿，墨韵私以为，她这番说法虽然看似有理，却实则已经算毫不避讳的邀请了。
若是在西陵，但凡有些门第教养的姑娘，大约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这里是东夷，且这位长平公主当时不过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虽已识得一些大体，但你真要让她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含义，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墨韵想，她已经十九了尚且未必真正明白，更遑论当年长平公主不过才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但是十岁的小姑娘不太明白，十二岁的少年郎却十分恪守本分。婉言谢绝了公主的好意，从容地告退离去。
长平公主看着那走远的背影，撅了噘嘴像是有些不高兴。
九儿醒来的时候那块佩玉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头了，她揉了揉眼睛，拿起佩玉，看着进来给她更衣的内侍，问：“这是哪里来的？”
内侍小心地笑着，答：“长平公主放在这里的，说是骁骑大将军的那位小将军送还的，让公主以后可仔细要收好了。”
九儿胖低头朝着佩玉上的流苏吹口气，流苏左右晃动，她便“咯咯”地笑起来。笑完了才佩玉交给内侍，“你们还是给我挂在腰上吧。”
内侍接到手里，拿过她那条小小的腰带，环手绕到她身后给她系上。腰带虽然是系上了，带墨韵却着实没有看出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她的腰究竟在哪里。
也难怪墨韵先前见她没有将她认出来，除了年龄上差距太大，那时的九儿，如果再圆一点点，简直可以团成一个球，在地上滚着玩了。
后来九儿又见到了宇文舒，是在父王的生辰宴上。那日，宇文舒一袭水蓝色的云翔符文劲装，一头长发高高地束在头顶，白玉的束冠，衬得他整个人英气中又带上几分儒雅。
长平公主看得呆住了，九儿却只低着头认认真真在啃她的醋溜排骨。
筵席上还有不少皇亲国戚，大多都是带着亲眷来的。宴后是歌舞，丞相府的位置靠近将军府，丞相家那位号称东夷第一大美人的千金便找了个借口挪到了将军府这边。
剩下一些不占天时地利人和，胆子又着实不大的闺秀们便只眼巴巴地望着，还不敢望得光明正大。
长平公主便算是其中之一，她坐着公主之尊的位置，目光不在殿里那些舞姬身上，却不时往殿下将军府的位置那边瞧。
九儿坐在她隔壁的位置，啃完自己盘里的排骨，舔舔手指，又不甘心地朝自己姐姐这边挪一点。
拿了姐姐两块排骨，见姐姐没有发现，便越发打着胆子，索性把盘子换到了自己这边。
长平公主便在这时低下头，问：“你在做什么？”
九儿赶紧端坐到位置上，把手背在身后。七岁的小姑娘，虽然还不知道尴尬这个词怎么写，但其实已经懂得该怎么掩饰这种情绪。
九儿的目光并不看自己的姐姐，却难得地认认真真朝台上的舞姬们看去。看了半天，心里还是想着那盘排骨，眼睛又不时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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