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长安公主尚在病中，徵羽提议时间可稍推迟一些，却没想这位公主摇摇头，屏退了左右，“现在就开始吧，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总要有个结果。”
沉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剪开，里面是两缕结在一起的青丝。
长安公主开着青丝有些出神，许久才虚弱地笑一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前总以为诗句里的女子很幸福，可是到了现在......”
她的话停在这里，又勉强笑了笑，“这是我们大婚之夜，我悄悄做的香囊。这些日子一直都带在身边，不知能否派得上用场？”
徵羽从她手里接过来，凝视片刻，问：“是公主和驸马的吗？”
按照王室的规矩，公主虽是出嫁到将军府，但公主身份尊贵，仍以公主为称，而公主的夫家便得以驸马相称。
长安公主点点头，“我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这个，不知姑娘能否成全我的心愿？”
徵羽端详了片刻才点头，“可以，不过既是两个人的记忆，读取之时便得消耗更多的元气和内力，只怕这报酬，到时公主可能承担不起。”
这话虽有些不近人情，但墨韵在旁听着却知师姐所言非虚。师姐修习琴殇之术，功力远远在她之上，别说两个人的记忆，就是再多几个，师姐大约也能读得出来。
但是这样势必会消耗施法者更多的元气和内力，而拿报酬的时候，她们又只能拿雇主最珍贵的记忆。
可元气消耗太多以后，雇主一个人的记忆未必能完全填补。而师姐的元气和内力又过于强大，这样一来，最有可能危及的便是雇主的性命。
当然，这点墨韵是不用担心的，以她的资历和修为，一次能读取一个人的记忆就已经是极限。
更不用考虑如何危及雇主的性命。
墨韵正暗忖着，却听长安公主已经开了口，“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却坚定得让墨韵不由抬起头来。
来这东夷，师姐不许她多看、多听、多问，她也不敢开口，只用目光扫过师姐，等着师姐的下文。
有一口茶的功夫，徵羽才将那束结在一起的青丝收入手心，走到那琴台之前，“那就开始吧。”
敛衣而坐，指尖轻触，第一个音符从蚕丝的琴弦里跃出，似流水清灵，却偏偏带着一丝沉郁的萧索。
墨韵揭开茶碗，有氤氲的薄雾从茶水中散出，带着苏合香的甘冽，逐渐萦绕整个房间。雾气越来越浓，直到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之色。
有哭喊声从雾气里传出来，越来越清晰，而那些浓雾也渐渐散开，浮现在眼前的，已然是另外一幅画面。
画里有一方清池边，大理石的围栏，有个小女孩正趴在围栏上哭得撕心裂肺。女孩不过七八岁，一副要朝水里跳的架势，两个丫鬟边拉着她，边焦急地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
“公主落水了，来人啊！”
有侍从从庭院回廊下匆匆跑过来，还没到眼前，却见一抹白衣抢先一步已经跳进水里。
又是一个喜欢穿白衣的！
墨韵心里还没感叹完，就见那浮在水面的白影朝岸边游来，游得有些吃力，好在侍从也赶了过来，几人合力把水里那姑娘抱上了岸。
正趴在围栏上哭得喘不过气的小姑娘抬起自己肉乎乎的手，利索地抹了几把眼泪，饿狼扑食一样扑过去。
“阿姒姐姐，阿姒姐姐你不要死啊！”
边叫又止不住地嚎啕起来，被那个浑身湿透，白衣已经染成黑衣的少年瞪一眼，哭声止了少顷，忽然“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丫鬟们拦也拦不住，只能任由她八爪鱼一样趴在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姑娘身上。
少年单膝跪地，道一声：“得罪了。”拉开小女孩，把地上的姑娘抱起来。有机灵的丫鬟赶紧拦住小女孩，另外的人在前面引路，由着少年把那昏迷的姑娘抱回了房间。
开始出场的人物有点多，墨韵还不能完全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果不出所料，大约又是一场三角恋关系。
墨韵叹了口气，大概叹息声大了些，被徵羽一眼剜过来，她只好捂住嘴假装打了个哈欠。
等再回神时，画面已经切换到另一幅场景。锦衣华被的宫殿里，大夫给床上的姑娘把完脉，又像床边守着的妇人行礼。
“回禀王后娘娘，公主只是落水受了惊，其他并无什么大碍。”那妇人身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锦缎，头上梳着高椎髻，固以一支碧玉瓒凤钗，简单华贵。
旁边还站着一个呆呆的小女孩，圆乎乎的脸蛋，正是先前趴在栏杆上哭得死去活来那个女娃娃。
而床上那个，也正是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姑娘。
那妇人松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丫鬟随了大夫去抓药。
大夫带着丫鬟走出殿门，刚一转身，站在床边那小女孩便瘪了嘴要哭出去。幸好那位王后眼疾手快，把她拉到怀里，柔声道：“好了好了，母后知道不是九儿的错，但是姐姐现在生病了要休息，九儿可不许吵到姐姐。”
王后叫那小女孩九儿，墨韵恍然大悟，难怪方才觉得熟悉，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可不就是那天她在通州城遇到的那个九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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