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里刚刚添了细酥的红罗香炭,燃得丝丝剔红,发出欢快的毕剥之声,殿中暖如春日。
宫人见他们进来,忙把隔了铜格子煨着描金酒壶撤下,红袖素手用添漆的托盘捧着,呈了上来。霎时间,香醇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像一段丝绸。
夜熔在罗迦的搀扶下落座,就听到的衣裾之声,簪环叮琅若流水迭声,然后女子软言轻语响起:“臣妾参见皇上,娘娘。”
“免礼吧。”罗迦有些紧张地偷眼瞧着,只见夜熔的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忙亲自帮她解了斗篷,笑道,“贤妃的柳腰舞是最美的,惬怀这次可要好好品评品评。”
吴贤妃躬身一礼,然后悠扬的乐声中,紫玉珊瑚的步摇在云鬓间随着婀娜舞步微微晃动,轻纱舞衣在缓步之间摇出一片红艳霞色,端是绝色。
腰若杨柳,樱唇经过点染更显鲜红,漆黑的眼睛,眼波流转似不经意状,婉转落在罗迦身上,明显带着诱惑的幽怨。
端坐在几案之后,莫惬怀一边欣赏着吴贤妃的纤腰之舞,一边斜窥着首座上的女子。
解了玄貂斗篷的她,依旧是一身黑色衣裙,金步翠珠如云的髻发上摇曳,玉搔头珠光流影,倒是衬得她肌莹如雪,带着一种苍白的病态。
席上何度跪在夜熔之侧,执着银箸把各色食物夹入她的碟中。
进宫之前他只曾听闻夜后喜黑衣,且眼盲暴躁易怒,他一直很奇怪为何这样的女子,能使英明的君王神魂颠倒,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就是那个和他春风一度的女子。
望着夜熔冷漠镇定的脸,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却使他无法平静,然后放肆地笑起来,露出了野兽般的白牙齿。
“请娘娘尝尝这飞叶,此酒是臣专门为皇上带回的。”
接过何度递到手中的琉璃酒盏,夜熔拢袖端起,稍稍垂下了眼睑,让微颤的密密睫毛遮住了眼,细细抿了一口。
然后,举起手想与和她举杯的莫惬怀,还有一旁含笑而望的罗迦,都发现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恍惚神色。
刹那间,她好像在入神地想着什么,蹙起眉,眉眼间全是的回忆……
因为看不到他们诧异的视线,她的嘴角忽又淡淡地勾起,浮起一丝笑容,盏中轻浅的酒液摇摇晃晃,映下了她稍纵即逝的绚烂笑容,“果真是好酒,入口柔和浓郁,回味甘美寒冽。”
淡淡的杜若在菱阳殿中沉淀,美丽的舞依旧在继续,可是他们已没有心思去注意。
君王迟疑着伸手搂住了夜熔消瘦的肩膀,皱着眉头有些嫉妒地说道:“酒虽好,但也不要贪杯,你的身体才刚刚好。”
还不待她答话,莫惬怀眼里暗影彤彤地开了口:“这飞叶酒是瓜州的特产,娘娘您到过瓜州吗?”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青色的阴影如烟花,晕染了眼下,“从来只是路过而已。”
“瓜州每月十五的灯会可是比这飞叶出名的多啊。”
火烧火燎一般的酒意从喉间充斥而开,如海潮一般九层波涛。
金丝纹绣的袖掩住唇,她不由得咳了起来。
罗迦倒是吃了一惊,如此厚重的酒,她大病初愈的身体如何禁得起,伸手轻抚她的脊背,本是想这样她会好过一些,却不想她的身子一僵。
殿下翩翩起舞的吴贤妃,眼里生出几分艳羡和嫉妒来。
待到罗迦收回手来,她方抬眼转向莫惬怀的方向。
一片水光盈盈的明眸,双颊染上一层嫣红,如九染的锦纱,挑起来,落下绯色。
“是吗,那本宫有机会一定会好好观赏。”顿了顿,待到喉中酒气过了,才缓缓起身道,“大概是久未饮了,不胜酒力,望皇上恩准让臣妾先走一步。”
那一抹暗色玄衣消失于宫门之外,寒凉也似在空气之中染开了般,殿内晦涩迷离。
罗迦坐于席上,已经没有心思,明黄的衣袖一摆,吴贤妃便幽怨地退了出去。
坐在下席的莫惬怀目光炯然地看着君王,在一刹那,眉宇间浮出一种凛冽的寒气,宛若沥血的金戈般森然,他清晰而缓慢地道:“皇上,无论如何,她都是姓夜。”
“朕知道,惬怀。”罗迦皱着眉头转首望向莫惬怀,神色间倒是多了几分憔悴,似是为了提醒自己一般,他又重复了一遍,“朕知道。”
雪纷纷扬扬地落着,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地覆盖了皇宫下来。
从菱阳殿出来,,莫惬怀走在出宫的长廊上,雪花柔和而冰冷地抚摸着脸颊。
冰冷的美丽啊,美丽得好像要使人窒息。在不知不觉中,被那种极美的冰冷扼杀了呼吸……
这种诱惑,连理智的君王也难逃一劫啊。他自嘲地想着。
宫人执着八宝琉璃宫灯,红色烛光在青石的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绯色雾纱,依旧是美丽得有些冰冷。
然后宫人停下的脚步打断了他的沉思,有一个优雅的阴影投在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是你……”
她乌黑的发与雪光有着同样的光华,一时间,他竟无法把视线移开。
廊外的夜空沉沉,寒风呼啸,而她似是已等了很久。
“你要回去了吗,惬怀?”
雪是横飞的,在大风里横越过长廊,肆意呼啸着,星星点点的淡白色融入了夜的黑暗。她清越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的心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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