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黎儿心头一凛，触电般抬起头，对上李潇桐不解而锋利地眼神，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小姐，都是黎儿不好，不该贪玩，那日，我见你跟着夜遥少主出去了，卫风也不在，少主又不许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我嫌府里太闷，便骗门前的禁卫兵说，是小姐你让我出去买东西的，他们就让我出去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夜遥少主！他要是知道我不听他的话，偷偷跑到府外去玩，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啊小姐？”
李潇桐静静地望着抱着自己的腿哭泣的婢女，眼神瞬息万变，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忽然深深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幽幽地道：“你果然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难道，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生疏至此？这些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此那年我们在云城再次重逢之后，我们之间似乎便有点和从前在李府不一样了，你对我，似乎总有些不如从前那般信任，有什么心事也不对我说了。我虽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但如今见你连这种大事都瞒我，我心里总觉得有些难过——”
“我没有，小姐——”黎儿怔怔地仰面看着李潇桐，小声嗫嚅。
李潇桐叹一口气，不愿再听她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到她面前，忽然累极了一般，闭上眼睛躺回藤椅上。
黎儿脑袋轰然一声响，吓得连哭都忘记了，俯身捡起李潇桐扔在地上的那个染血的纸团，展开，一行熟悉的笔迹赫然纸上：辰时三刻，潇桐小主与吴夜遥出府前往城南军营，所带随从不多，约七八人。曹伯可见机行事，黎必助一臂之力。
她的字是李潇桐亲自教的，一手虞世南的楷书，婉雅秀逸，与李潇桐的字几可乱真。
这纸条是曹炎感念李潇桐在吴夜遥面前替他那样痛哭求情，察觉出黎儿或许对李潇桐并不那样忠心，唯恐日后李潇桐受了她的摆布，临死之际塞到她手里的。
纸上的意思一目了然，黎儿曾暗中向曹炎通风报信，泄露出吴夜遥与她的行踪，甚至还打算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而更让李潇桐觉得可怕的是，自己这个看起来娇弱怯懦的婢女，每日都和自己在一起，却居然能背着她成功地和曹炎通过什么方式联系！
“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吗？”李潇桐眼睛都未睁开，心神俱疲地淡淡问。
“既然她说不出口，那便让我来替她说吧！”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耳畔，李潇桐惊得险些从藤椅上跳起来，睁开眼睛，吴夜遥不知是何时进来的，逆光站在合欢树下，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半苑阳光，而黎儿早就吓得只知道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夜遥少主？你不是去城南军营了么，几时回来的？”李潇桐也吓得不轻，虽然对婢女的隐瞒失望，但她从未想过要将她怎样，更未想过要将此事闹大。
“那些马儿按照你说的方法豢养了一阵，早就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了，我去看了看，担心你的伤，就连夜赶回来了。唔，你的脸色，看起来倒还不错。”卫风搬来一条长椅，吴夜遥衣袍一掀，放松地舒一口气，四平八稳地坐下，瞥一眼旁边抖得不成样子的黎儿，讥诮地笑笑，“不必害怕成这样，我不会将你怎样，说起来，我还得给你记一功，若不是你的自作聪明，这次倒未必就能将曹炎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黎儿却抖得越加厉害了，又不敢看向李潇桐求情，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一眼喜怒难辨的吴夜遥，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卫风在一旁，心里也是连连叹气，深知少主的脾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哦，对了，李潇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吴夜遥从黎儿身上收回目光，回头看着面色惨白的李潇桐，“我之所以能猜到曹炎那晚会在忆人客栈动手，就是多亏了你这婢女带路，要不然，卫风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认得出忆人客栈门前多了几个面生的乞丐，怕你伤心，我原本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你，但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大家就敞开了说吧——黎儿，你说，还是我说，告诉你家小姐，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费尽心机地好好‘伺候’她的？”
黎儿脸色一惨，抬头看一眼表情莫名其妙的李潇桐，又迅速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去，再不发一言。
吴夜遥冷冷一笑：“我知道你说不出口，还是我来替你说吧。——李潇桐，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亲曾经在外面偷偷纳过一房小妾？不要只听到这里便做出这样吃惊的表情，更让你意外的故事还在后面呢。你父亲当年瞒着你母亲在云城城郊娶了一个姓叶的女子，那个女子是他在乡间收购药材时认识的一位采药女，后来，这个采药女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又过了几年，这个采药女忽然得病死了，你父亲没办法，只好将这个私生女带回家，谎称是在外面买来的女婢——没错，那个私生女便是黎儿，她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不可能——我爹爹怎么会——？”李潇桐露出听了天方夜谭一般的迷茫表情，看一眼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吴夜遥，又看看一旁抬起衣袖擦拭眼泪，扭开了头默默哭泣的婢女。
“她从进李府第一天便知道你是她姐姐，她是你妹妹，但你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我所派出去的人虽然并没有查到她究竟是何时开始悄悄用尽各种办法报复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必定是从进李府的第一天起，便对你嫉恨交加。”不忍看李潇桐傻了一般的表情，吴夜遥顿一顿，靠在椅背上，望着院墙上一株从瓦砾里长出来的野草，又接着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何那天你分明和许韩约好了子时在渡口会面，却险些在李府脱不了身吗？那是因为你最信任的婢女故意将你要与人私奔的消息泄露给了你母亲，但你母亲自己已深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恶果，不忍心拆穿你，故而未告诉你父亲，只装作不知道，黎儿眼看一计不成，便又心生第二计，只是，不知为何，她当初却又突然改变主意，又极力地帮助你逃出了李府，我猜想，应该是她终于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前来迎亲的孟州长公子，她不愿意看到你逃婚不成，嫁给那样一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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