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意的?为什么?”大卫问道。
“因为那是他始终不渝的愿望,”阿巴恩说,“那是他最纯粹的愿望。”
静默。
“这太可怕了,”大卫喃喃说,“什么也不干。”
“并非如此,”阿巴恩说——他盯着大卫,“他说话。”
大卫努力着,在茫然中求索。
“他当时对我们说:抛弃一切吧!”
大卫在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在说话。他在发抖。
“他当时说:好好看看,抛弃一切吧,你们是在腐朽上建设。”
在半明半暗中,有人在笑。是那犹太人。
大卫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大卫快活地叫起来。
“他听见了,他在笑。”大卫叫道。
他们一个接一个,都跟着犹太人笑了起来。
“他当时说:别干那些滑稽可笑的事了,抛弃水泥吧。”
“抛弃水泥吧。”犹太人说。
“他当时说:去打猎吧。”
“去打猎吧。”犹太人说。
“是他对我提到过森林,”大卫叫道,“提到野兔,他说:试试穿越过去,就在,就在带刺铁丝网的后面。”
“后面。”犹太人说。
“他当时还谈到森林里的阳光,”大卫说——他回忆着,说话更慢了,“也谈到夏天。”
“夏天。”犹太人说。
静默。
犹太人嘶哑的嗓音:
“大卫的夏天。”
有人朝水塘开枪。
他们不再说话。大卫谛听着,发着抖。犹太人身边的萨巴娜也在谛听。传来了她的声音:
“他想干什么,格林戈?”
射击停止。
阿巴恩对大卫说话,一直处在迷糊状态。
“犹太人忘记的,首先是他曾经干过的工作。然后是他的钱。然后是他学到的东西。最后是他的一个妻子,他的孩子们。他曾说:与在其他地方相比,在他们面前,我更没有勇气撒谎。是对你说的吧,大卫?”
“是的。”
“他出走也是为了让他的孩子们随后也出走。”
“后来他就一再出走。”萨巴娜说。
“对,”阿巴恩说,“一再。”
“他滞留在烧毁了的犹太人居住区,”萨巴娜说道,“在有毒气的犹太人居住区,无论有神没神。”
“是的,”阿巴恩说,“他在探索。”
“他会死在施塔特,”萨巴娜说,“在水泥劳役场,在去往犹太人居住区首府的路上。”
静默。阿巴恩不再继续说话。大卫在等待。
静默延续下去。阿巴恩也闭上了眼睛。他好像也精疲力竭了。大卫发现他就一个人。他变了样。
阿巴恩随后又说话了。他说:
“对他的一生,我一无所知。”
静默。大卫光滑而白皙的脸纹丝不动。
“对我自己的一生,我也一无所知,”阿巴恩说——他补充,“我死时也将对此一无所知。”
大卫说道:
“没关系。”
“没关系,”阿巴恩说,“的确:没关系。”
“我也一样,”大卫说,“对我自己,我也一无所知。”
“没错,你不知道。”
“不知道。”
现在,阿巴恩用他平静的语调、略微放慢的语速对犹太人说话。
“关于你在这里的经历,我们知道了更多的东西,”阿巴恩说,“我们知道了一些日期,一些姓名。”
“是的。”大卫说。
“你是在一天晚上到达这里的。那天夜里和第二天上午,你一直在村子里走路。一些人遇到了你。他们在回忆,你当时在微笑——”他停了停,“那是第二天的上午,那天,格林戈认出了你。”
他在等。
“是那么回事。”大卫说。
“格林戈说:禁止同叛徒说话,禁止看见他,禁止看他,他曾经属于格林戈党,他叛党了——”他看看犹太人,“你当时知不知道格林戈认出你了?”
他替犹太人回答,他对大卫说:
“他当时知道。无论走到哪里,他都知道人家会认出他。”
狗又在死人平原叫起来,远远的。
“你买了住宅、床、桌子、椅子,你自己好几天待在家里不出门。你烧了一些东西,一些文件,”他停了停,“干完这些事之后,你才开始出门。但是,已经太晚了,格林戈已经预先告知了施塔特的工人们你的存在。”
阿巴恩停了停。接着说:
“从过去的生活里,”阿巴恩说,“你只留下了那几条狗——”阿巴恩朝大卫转过身来,“为什么?”
“他同夜晚玩耍。”大卫说。
“当时那几条狗并不知道。”阿巴恩说。
“不知道。”
“它们并不知道谁是犹太人。你也不知道吧,大卫?”
“不知道。”大卫说。
静默。
“几天过去了,”阿巴恩说,“几个礼拜过去了。几个月。秋天到了。”
又是静默。大卫直起身子在安乐椅上等待,他的眼睛在颤抖。
“之后,很久以后,格林戈对你说:你同那叛徒说话啦?你听那犹太人对你说的话啦?你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你说你不知道。格林戈非常惊讶,他说:怎么?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曾怀疑党在苏联犹太人居住区集中营的政策。你之前不知道?”
阿巴恩的嗓音在某些地方有些嘶哑。他在寻找空气。好不容易才找到。
“你并没有理解格林戈说的话——”他补充说,“对你来说,犹太人就是现在的犹太人:不论什么样的犹太人。”
“是的。”
阿巴恩在寻找空气。几乎没有空气了。
“你后来还跟他说话。你不顾格林戈的禁令,还跟犹太人说话,因为犹太人有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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