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回事。”大卫叫道。
“因为这也是被禁止的。”阿巴恩说。
大卫点头称是。
阿巴恩想说话。他做不到。随后他做到了,当他重又能讲话时,他讲得很快,他给大卫提供说话的空间。
“你当时并不想要犹太人的狗。你是想跟有狗的人说话。”
大卫点头称是。
“那是在后来,在后来,格林戈说了要让那犹太人消失,你这才想到,也许,某一次,大卫有可能拥有自己的狗。”
大卫点头称是。
阿巴恩不再看大卫了。他谈论大卫。
“格林戈刚下完禁令,大卫就同犹太人一道去了咖啡馆,跟过去一样。
“就是在那个晚上,在咖啡馆里,犹太人谈了自由。他说:你满是伤痕的手,这就是你的手,大卫。”
大卫点头称是。阿巴恩寻找空气。他说话很快。
“犹太人说:关于痛苦,关于快乐、疯狂、爱情,关于自由,你的手不是别人的手,只是大卫的手——”他停了停,“正因为犹太人说了这些话,他马上就招来杀身之祸。”
大卫从心里发出一声呼喊。
那是一声孤立无援的呼喊,呼喊戛然而止,极快。
阿巴恩赶紧说,他说得更快了。
“你没有理解犹太人说的话。”
大卫不再点头。
“你学舌却不知道学的什么舌。你把一切告诉了格林戈。格林戈回答你说:你缺少政治教育。我们要杀那犹太人,这样,你就理解了。
“是让娜打的报告。”
大卫竭尽全力蜷缩起来。他用双臂紧抱双腿,紧到快要折断的程度。他像淹死的人一样转过脸去。
“我什么也没有告诉过你,”阿巴恩说——他补充道,“你早就知道了一切。”
大卫没有回答,他没有听见。
阿巴恩沉默下来。
大卫叫了一声,像是在说:
“我从没拥有过狗。”
他听见了自己的叫声。
他朝自己的叫声直起身子,保持还在叫喊的姿势。他将身子抬得更高,寻找着空气,寻找着叫声,找到的却是眼泪。
大卫并不知道自己在哭。
他的眼泪却流出来了。
透过眼泪可以听到萨巴娜和犹太人混在一起的名字。
萨巴娜站起身。她直挺挺地站在通向死人平原的玻璃窗后面,她什么也不再看。
犹太人又抬起了头。传来萨巴娜的话音:
“我会跟犹太人一起被杀。”
犹太人朝黑黢黢的大花园望去。
对水塘的射击又开始了。
射击停止。
大卫的眼泪越来越稀少。随即起了变化。
大卫正经受可怕梦魇的折磨。他摇头晃脑,拒绝着什么。他用手赶走他看见的东西。他的眼睛在说话,在回答。
大卫的眼泪随即止住。他的面孔、他的眼睛也随即停止活动。梦魇离他远去。
显然已经没有了幻象。大卫放松双腿,朝亮光转过脸来,就这样,躺在安乐椅上,一动不动,处在绝对的困乏状态。
静默。谁都没有说话。犹太人看着大卫。萨巴娜和阿巴恩似乎不再看他了。
射击重又开始。
子弹的劈啪声震耳欲聋。大卫好像心不在焉地听着枪声。跟两个犹太人和萨巴娜一样,他也一动不动。
迪亚娜嗥叫得死去活来。
子弹的劈啪声此起彼伏。有人朝大花园射击。在阿巴恩的住宅里,看上去谁也没有听见有人在朝大花园射击。
“他来了。”
阿巴恩和萨巴娜朝说话的人转过身来:是大卫。
射击声更近了。迪亚娜仍嗥叫得死去活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划破施塔特的夜空。
大家听见:
“假如他杀人,你就从另外那道门逃出去。”
是犹太人的声音。
“把狗放了,从水塘那边走。”
仍然是犹太人。
大卫转过头来,他听见了。
他慢慢聚集自己的力量,他试着从安乐椅上抬起身子。他又跌了下去。一直躺坐在那里。
射击离阿巴恩的住宅更近了。
大卫再试。他用他那水泥一样坚硬的双手撑着身体,让它抬起来。
他站起来了。
他又站在居中那个房间的中央。他不动弹。他看着犹太人。他垂着张开的肿胀的双手。他倾听着格林戈朝水塘冰面的射击。他是唯一能辨听出射击状况的人。
“就他一个人带了武器,”大卫说,“还是那支枪。”
又传来射击声,还有几条狗的长吠。
“去吧,”犹太人说道,“想尽办法活下去,”他停了停,“想尽办法,争取活下去。”
“好的。”大卫回答犹太人。
大卫闭上眼睛,分辨着格林戈的射击声和狗儿们的长吠,估算着距离,他弄清了那些人的行动路线。
“他是朝平原的方向开枪——”他睁开眼,看着犹太人,“对我说吧。”
“假如你得以活下去,”犹太人说道,“把故事讲出去。”
“好的。”
“讲吧。讲给所有人听。不要怀疑。好好看看你的周围:全毁了。”
“好的。”
静默。迪亚娜停止嗥叫。那人也不射击了。大卫谛听着。
“他一直在朝前走,我们还有五分钟。”
大卫倾听着施塔特夜空下那一阵阵骚乱声,目光却没有离开过犹太人。
“他射击,因为他害怕。”大卫说。
“是的。”
“他一定是一个人,”大卫说——他又补充道,“并没有什么会议。他编造说有会议,好让人相信他很忙碌。好让我单独和你在一起,只有武器和犹太人。”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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