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三年甲寅八月,筑摩织部正则重获报领地内城主横轮丰前守背叛,亲自率领七千大军攻向月形城。此时河内介辉胜以则重近侍身份扈从随行。八月十日交战最激烈时,则重停驻离城池正门十五六町处的树荫,在马上指挥全局,突然不知何处射来子弹,掠过则重的鼻子。则重不觉“啊”地喊了一声捂住,不料第二发又飞来,几乎要把则重的鼻子轰掉。鼻头肿胀轻微灼伤,皮绽肤裂,些许渗血。马前的河内介立刻跃身保护主君,把则重带到林中避难,屹立环视战场。则重遭狙击受惊是一回事,河内介则是心头突为一股疑云笼罩。则重怕有人要取他性命,河内介却觉得并非如此。狙击者摆明是朝着大将的鼻子射来。两发都来自同一方向,一次比一次准,绝非流弹。弹道与马上的则重平行,也就是与隆起的鼻子成直角。若要置大将于死地,不会采那种角度。河内介会这么怀疑,还有前因。事实上,此战之前,一闲斋身上也发生了令人不悦的事件,连同这回,河内介已目睹两次。那是一闲斋生病前两个月的天文二十一年十二月千种川合战,当时也有一发子弹直直横过一闲斋面前。那时只有一发,除了河内介没人注意到,如今再度遇到类似的事,河内介心中疑云更形扩大。好像有人要取一闲斋及其嫡子织部正则重的鼻子。——在隆隆炮声、飞扬尘沙中,唤起了河内介久违的少年时期恶作剧的回忆。被削了鼻子的药师寺弹正的遗容、女首、盯着首级看的美少女的谜般笑容……一幕幕如电光走石闪过他眼前。但他也没忘记自己在这场合肩负的任务。他极力想挥去那勾魂摄魄的幻象,一面努力寻找是谁所为。这天,城中士兵抱着必死决心,猛攻来军要塞,双方陷入乱斗,各处战线交错,连则重的大本营附近也是肉搏激战不断,但是河内介很快便找到射手,有名武士由二町开外往这边瞧。他穿着描有金莳绘的漆黑甲胄,护具精良华美,河内介直觉认为“就是他”,此时,正要发射第三弹的男子仓皇弃枪而去。
河内介立刻追上前,由于颇有距离,他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偷偷跟随在后。该名武士来到正门前的壕沟,两人相隔仅一间时,河内介跃身向前:
“慢着!”
听到背后突然传来呵斥声,“喔!”
被盯上的武士静静回头,退开两三尺。仔细一看,武士穿着四方白星胄,人品不俗,甲胄上发亮的金莳绘大大写着一个“龙”字。
“报上名来!我是桐生武藏守辉国嫡子,河内介辉胜!”
“不,”
河内介立刻追上前,由于颇有距离,他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偷偷跟随在后。
武士似乎要打断河内介的话:
“我是无名小卒。”
“卑鄙的家伙,为什么放枪?”
“我没有。”
“住口!我明明看见你弃枪逃跑!”
“不,不是我。”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未落,河内介的枪头刺向“龙”字。
河内介的盘算是先重伤这可疑武士,让他动弹不得再活捉。对方刚开始见他一名少年,有点轻敌,可是枪头如数十只蝗虫飞舞般敏捷刺来,咄咄逼近,三四回合下来已无招架之力,河内介一枪刺穿软甲下摆深及大腿,更乘胜追击刺向右臂,待跨上去压制对方时,“罢了!”
在他底下的武士发话了。
“报上名来!”
“不,不说,要命一条!”
“我不杀你,我要活捉你!”
武士听到“活捉”二字,也不顾身上痛楚,死命挣扎。河内介心忖是否还有同伙,环视四周,映入眼帘尽是滚滚风沙,烟尘尽头则是如怒涛涌来的军马黑影。被压在下面的武士伸出负伤的手牢牢抓住河内介的衣带,左手抽出小刀想趁机一刺。一对一要活捉并不容易,河内介别无他法,只好先用刀抵住对方咽喉,最后一次催促:
“我会成全你,报上名来!”
“少啰嗦!”
话声一落,对方紧闭嘴唇和眼睛。
根据《道阿弥话》记载:
不消说,此人必是奉某人之命狙击织部正,见他坚不吐实,只得斩首搜个仔细。他年岁约有二十二三,容貌不凡,非寻常武士,再仔细察看,肩头挂一贴身锦袋。袋中有一佛橱,内有小观音像,包着佛橱的纸,打开一看,似是女性字体……
这女性字体,据《道阿弥话》写的是:
要慰我父在天之灵,唯有取织部大人之鼻,切莫夺其性命。此事若能成功,则堪称最高忠义之表现。谨此。
天文甲子虎年七月
予 图书大人
——河内介在黄沙滚滚中拾起这纸,愣了半晌。眼前武士应是信中所称“图书大人”。那么,要求他“取织部大人之鼻”的女性字体又属于谁呢?只写上“予图书大人”,并无署名,但从“此事若能成功,则堪称最高忠义之表现”的言语来看,还有将抬头故意写小在下面,应该是颇具身份的女性匿名写给部下之类的文书。这信若落在河内介以外的人手里,可能苦思不出为何这女性不取织部正的性命,只要他鼻子,也解不出“要慰我父在天之灵”的意思,而且不会认真去追查其义吧。河内介盯着这信中毛笔字想了一会,胸中疑云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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