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主真令人佩服呢。”
“每次我们一聊到打仗,他好似并未注意,事实上却非常认真听着。少时不如此,长大还难成大器呢。”
这位老妪似乎身份颇高,受人敬重,端坐在厚厚的坐垫上,肘倚臂靠,约有二十人围坐在她旁边。
“法师丸殿下,您想听有关打仗的事吗?”
另一位老妪问道。
“嗯。”
法师丸点了点头。那群妇女的视线随着老妪的话声一齐朝自己脸上望来,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被一群异类包围了。再怎么说,当时的武士阶级男女之别十分严明。更何况这位少主自幼离开父母身边,在粗鲁的武士间长大,对于香气馥郁、莺莺燕燕的内殿深闺生活,自然一无所知。这二十名女性聚集一起,酝酿出绚烂斑斓的色彩,不熟悉的袅袅熏香,法师丸眼前好似浮现一座光彩夺目的花园,生平未曾有过如此体验。本来一直远观,靠近后发现是这样的气氛,结果尚未体会美色之迷人,便因陌生而心生厌恶之感——或许是这样吧,法师丸沉默了半晌,依然站着不动。
“总之,请先过来坐吧。”
再度为人催促,他只好答应:
“嗯。”
他再次点头,然后为了掩饰纷乱心绪,故意把榻榻米弄出声响,架势十足地坐下。
“少主,您来这儿已有两三年了吧,应该可以出战了呢。”
不知是谁看出少年心事,如此说道。
“真的呢,这孩子体格不错,个头又高,一看就知道可以倚仗。”
众女对于法师丸的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等,似乎都了如指掌。加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对他的境遇自然抱以同情。其中也有很多人的儿子或弟弟年纪与他一般大吧。总之,众人对法师丸大将之风的幼姿赞不绝口,说着“真想看看您初阵的英姿焕发模样”,或“能得此继承大业的将才,武州公殿下真有福气”等等。不过法师丸对这些话都没什么感觉,只想快点听到有关打仗的事。这时,方才那名老妪说:
“殿下,您还没见过敌人的样子吧?”
老妪语带疼惜说道。她当然是基于好意的怜爱,但听在法师丸耳中,有点遭到侮辱的感受,一时涨红了脸,摇摇头。然后说道:
“我是很想看,可是他们不让我看,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去二丸那边。”
“是哪位说的呢?”
老妪听到法师丸忿忿不平的语气,微笑着说:
“我身旁也有武士跟着,还真是碍手碍脚呢。”
说完换法师丸问道:
“你们看过敌军逼近的样子吗?”
“有呀。像今天这样,对战不可开交时,我们必须去帮忙做各种事情。即使是城门上、大门前,都去过了。”
“那你们看过斩敌人首级吗?”
“是,看过呢,要是太靠近,还会被血喷到呢。”
法师丸一脸钦羡地仰望说这些话的老妪。当大人真好,连女人都见识过这等场面——这么一想,真有点按捺不住要上战场的冲动了。
“喂,我加入你们,明天带我去吧。”
“这个嘛……”
老妪依然面带慈祥微笑,以跟小孩儿说话的口吻回答道:
“真可惜,不行呀。青木主膳会责备我们的。”
“主膳他不会知道的。我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可以,我没道理做不到。”
“但您是少主身份,夹杂在我们这群女人间帮忙,会让人看笑话的。”
法师丸知道此妪所言甚是,别无他法。但即使不能前往战争现场,实际亲见勇士彼此厮杀,甚至只看到名将尸体或首级都好。事实上,他连那种伤痕累累的尸骸或血淋淋的人头都没看过。可能行经某处曾看到有首级示众,但是透露出战场惨烈光景的尸首,却还无缘目睹。生在贵族之家,出入都受监视,受到此等对待或是理所当然;然毕竟身为武将之子,又年已十三,想到这些,法师丸在人前不免有些自卑。尤其像这次,就在自己房间附近,敌我双方每天激战堆出尸山,连女人都亲临战场浴血,自己却全无经验,实在没有比这更失颜面的事情了。看到那些景象自己应不至于害怕,不过究竟有多少胆识勇气,倒也想试它一试,希望利用这机会磨练磨练,在初阵时不要临阵脱逃才好。
过了两三天,法师丸将此事告诉老妪,老妪思忖一阵后说:
“好吧。”
“带您到战场是不可能,但如果只是要看人头,我倒有一个想法。但对谁都不能说,可以吗?若能守秘,今晚带您去个好地方。”
老妪低声说道。然后对法师丸讲了如此事情:最近每天晚上,都会从我们之间挑选五六名女性,将砍下的敌人人头,或对照首级簿审查是否吻合,或别上名条以便识别,或清洗血痕,分派不同工作。这些人头或属于无名小卒,也有一介勇士,无论身份为何,都会清洗干净,以供大将审视。为了不使不堪入目,有的要梳齐乱发,染齿的必须重染,或者化上淡妆等等,尽量恢复其生前风貌与血色。这工作称为妆点首级,由女性负责,而城内妇女人手不足,差事也落到女人质身上。所以在那边做此项工作者多是我的心腹姐妹,如果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可以私下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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