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官之制?”智开面带疑惑低喃道,不明所以。
“即以官僚取代家族世袭。不论何人,只要才干出众或是立了战功,封官之后,赐以食禄而非授予封地。为官者既无封地与军队,且不能世袭,便无法扩张势力。如此,君王之权稳若泰山。若想千秋万代基业永固,不妨三思。”
沉吟片刻,智开不禁感慨:“先生之言,犹如醍醐灌顶。”
“短短数言,字字玑珠。智国今日受教。”
荀瑶脸上不禁浮现赞叹之色,开口问道:“基石已固,而后若何?”
“当今诸侯之中,晋国强则强矣,无奈一团散沙,难以齐心协力。何况南有楚越,西有强秦,东有齐田,北有狄寇。智氏若欲称霸,必先安内而后攘外。安内之道,上卿早已了然于胸,多年来步步为营,直至主持晋国国政,奉晋侯以令三卿。”
说着,灼灼目光毫不回避地向荀瑶望去,复杂得分辨不出情绪。
“只是智氏主政日浅,根基未固。且赵无恤此番平乱有功,已声名远播。这点,主公自然知晓。晋国四卿,韩、魏虽不足道,但两家素有姻亲,唇齿相依,不易撼之。而可与智氏争锋者,唯有赵氏。故欲安内,必先……”
“莫不是要将赵无恤除去?”禄疵跃跃欲试道,“只要主公一声令下,末将定赴汤蹈火……”
“将军稍安勿躁。”荀瑶打断禄疵,安抚道,“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赵无恤固然羽翼未丰,但家宰张孟谭非等闲之辈,况且,赵鞅主政二十多年来所埋下的根基之深,亦非智氏这区区五年所能企及。若论实力,两家应在伯仲之间。再者,韩、魏两家向来与赵氏相睦,此刻发难,不战而胜负可见。”
“依主公之见,该如何处之?”智开问道。
“惟今之计,专修国政,立纲陈纪,富甲强兵,立威于外,亲睦于内。再有——静观其变,伺机而动。”说到此处,突然停下,半挑着眉毛略带戏谑道,“两位叔叔,禄将军以为如何?”
“主公所言极是。”智国见智开使了个眼色,会意地拱手应道。
禄疵欠身一揖,道:“末将粗陋之辈,未闻君子之训,于政事无甚建树,只知连年战争,致寇盗公行,百姓道殣相望,怨讟并作,华表木(注)上多少怨声载道。敢问先生,该如何富民强兵?”语气中已无鄙意。
“将军不必过谦,草民尝闻夷吾之言:‘公修公族,家修家族,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富。四时之隙,从事田猎:春曰搜,夏曰苗,秋曰弥,冬曰狩,使民习于武事,军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勿令迁徙。居则同乐,死则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不知将军可有所鉴?”
“不过……晋国赋税自古以亩计,且举国税率一致,如何薄之?”
“据草民所知,晋国诸卿中,范、中行氏素以百六十步为一亩,韩、魏、智以百八十步为一亩,独赵氏以二百步为一亩。故草民以为,可改田亩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但凡有百姓开垦新田者免税十年。问题岂不迎刃而解?”
“如此一来,不仅赋税可以减轻,百姓们开拓荒地耕种的积极性也会增高,民富则国强,民殖则兵势盛,可算是事半功倍!”禄疵恍然,钦佩道,“方才如有得罪之处,先生勿罪。”
“将军言重,草民斗胆在此泛泛而谈,比之禄将军的赫赫战功实在微不足道。”
“不,是臣等孤陋寡闻,更不该道听途说,妄加论断。今后还望先生不吝指教,共事主公以成霸业。”
一旁的智开、智国连声亦恭然道。
“有言道;‘疏不间亲,远不间近。’豫让岂敢以羁旅之身,居智氏谋臣之上?”
见时机成熟,荀瑶便摆手制止,微笑道:“豫让,何必太过自谦能令他三人皆心悦诚服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坦然受之也未尝不可。
“……既是如此,豫让恭敬不如从命。”
待智国等人告退,偌大的殿内即刻静了下来。
“说吧,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荀瑶打破平静,端起酒斝浅啄了一小口,略显慵懒道,“只有他们才会相信你是真的四处闲逛,‘误入’此地。”
豫让也不推避,道:“主公可否还记得,当年出公即位之时曾将范、中行两家封邑暂托于主政者管辖。诏书中言明,待晋侯弱冠之龄,即归政国君。”
“那是自然,一月之后即是姬鑿二十诞辰。而贺礼——也早已准备就绪。”
明知对方的来意,荀瑶偏偏有意回避。
豫让撇撇嘴角,只得开门见山道:
“这么做,岂不等于告诉晋侯,到时智氏并不会遵诏归地?”
“你在担心荀惠?怕晋侯迁怒于她?”
不知怎地,一股不知名的烦躁暗自涌动。
“为了她,我已将朝歌拱手相让于赵无恤。作为回报,难道她不该替智氏做些事吗?而且,我可以保证——她,绝不会有事。”
“主公大恩,豫让自然铭记。只是……”
荀瑶不屑一笑,道:“当初赵鞅之所以主张奉鑿嗣晋侯之位,就是太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者,你该知道,荀惠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若连这件事也办不好,岂非太令人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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