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
“‘董安于私具甲兵，以激成范、中行之变，若论始祸，还是安于为首……’”念完诏书，张孟谭将之双手奉上，道，“主公，此乃出公应智、韩、魏三家之请所拟诏书。”
赵鞅示意内侍接下。
“各位有何见解？”
座下诸人面面相觑。
此事定然是荀跞怂恿韩不信、魏曼多联名上奏。如今赵氏大权在握，已是三家心头之患，若是抗旨不从，三家定会以恃宠娇纵之名发难，即使素与韩、魏相睦，不过如能分得赵氏这杯羹，两家自然不会白白放过。为了董安于一人而得罪三家，两相比较，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却惟独无法猜透赵鞅的心思。董安于对于赵氏的重要性人尽皆知，若赵鞅想要保他，谁人出言不慎，必定不得善终。思及至此，座下之人谁都不敢出声。
一阵沉默之后。
“难道各位都没有意见，是要我遵旨将董安于处刑吗？”
冷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董安于身上。
“安于，你说呢？”
“臣向者固以死自期。臣死而赵氏安，是死贤于生。”
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讨论的只是他人的生死。
这样说您还满意吧。早知会有如此局面，不是吗？
“你十余年来忠心耿耿，群臣有目共睹。赵氏能有今日，安于你自然功不可没。如今让本卿弃你于不顾，我赵鞅岂非要背上千古骂名？”
“主公眷顾之情，微臣心下感怀，只是安于不死，赵氏多年的基业便可能毁于一旦，晋阳城的百姓又将受战乱之苦。与其多害百姓，宁我独死！望主公成全！”
到这个地步居然还要摆出一副仁慈的嘴脸，我的主公，您实在让安于佩服之极。
“这……”
见赵鞅犹豫不决，张孟谭上前一步道：“主公，成大业者怎可拘小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为了赵氏，请主公早下决定！”言辞慷慨，却未敢看一眼董安于。
董安于听着，心道：“不愧是我极力举荐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的确不一般，是个可造之才。将来必成气候。”
只是……在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着这些事，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无可救药。
“张司马所言甚是，臣亦……”
“不错，该以赵氏基业为重，怎可……”
“……”
余下众人见张孟谈出头，亦纷纷出言附和。
“住口！”
“……”
嘈杂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
从未当众发过脾气的赵鞅此刻却一反常态，怒目瞪视着众人，许久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失态，压低了声音，佯作镇静道：“此事暂且搁置。谁都不准再议，都退下吧！”
说罢，撇下一干人等噤若寒蝉杵在堂下，匆匆离席而去。
殿内顿时又嘈杂起来。
有几人见情势不妙便厚颜向董安于赔不是：
“太宰请见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方才无非是……”
“各位不必多言，安于自然知道各位的难处……”
终于摆脱纠缠，董安于径自走向张孟谭，唤道：“张司马，请留步。”
回首看见来人，张孟谭刹时变了脸色。惊疑、戒备的神情外勉强抹上一丝僵硬的笑容，回道：“董太宰，有何指教？”
“董安于有要事相商，请借一步说话，不知……”
犹疑地看着眼前这一脸认真的男子，张孟谭终于点了点头。
湖边。
春风轻拂湖面，掠起阵阵涟漪，柳絮扰人地飘下，落在路人的身上、脸上。
“这里没有别人，太宰有什么话请直说。”
张孟谭拂去身上的柳絮，冷冽的语声掩不住内心的不安。
“张司马不必多虑，只因事关重大，为免隔墙有耳，才劳驾司马在此一叙。”董安于淡淡安抚道。
“哦？”心中不免些许忐忑。
只见董安于自怀内取出一巴掌大小的黑色布袋，牵过张孟谈的手，将袋子放于手心，握了握，郑重道：“日后若赵氏有难，惟晋阳可待。此袋中之物，定有所用。不过，非到万不得已之时，请勿轻取阅之。”
“太宰这是……”
“安于将赵氏的安危托付于你，还望司马能以今日朝上所示之气魄，尽心尽力辅佐主公，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清澈的目光似乎散发出逼人的光彩。
张孟谭却隐隐觉得那淡定的容颜背后，所隐藏着的——是绝望。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一手提携自己的男子。总以为平静淡漠的外表之下的无非是对权力，名誉的渴望。是自己看错了吗？还是，他掩饰得太深？
“孟谭虽愚钝，尚有自知之明，岂敢受此重托，还望……”
“不！”打断张孟谭谈的推却，董安于道：“我早已深思熟虑过，才会做此决定，孟谭你千万不能推脱！……豫儿年纪尚幼，现在，只能靠你一人之力。”
“可是……”
第一次见董安于如此语意坚决，不容反驳的模样，张孟谭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主公不是还没决定是否要遵旨行事，家宰恐怕过虑了。以您的功劳，说不定……”
董安于苦笑着摇了摇头，稍显惆怅道：“早作安排总是好的，但愿一切能如你所言，不过，孟谭今日定要接受安于所托！”
“好！我张孟谭答应，他日定不负你所托之事！”
下一瞬，张孟谭自对方眼中读到了“欣慰”，原先那抹绝望似乎已被冲淡。
为何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自己？
张孟谭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懂，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喜欢分*崩(历史同人)请大家收藏：(m.75zw.com)分*崩(历史同人)起舞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