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正教着董豫习剑,董安于瞥见管家行色匆匆,便将其召至一旁,低声问道:“什么事?”
“老爷,世子求见。”
“哦?快请世子于前殿稍候片刻,我这就换衣参见。切不可怠慢了。”
见管家应声离去,回身对董豫道:“爹有要事,你可要乖乖练习,不可偷懒,知道吗?”
“嗯。豫儿明白,爹放心去吧。”
前殿内,赵无恤静静独坐于首席,小酌美酒,思绪回到过去。
因为是贱婢所生,且最为年幼,以致父亲从未承认过自己的存在,只是衣食无忧的生活让自己不至落魄。原以为会这样一辈子当个一无所有的贵族。
三年前的一天,府中来了位善相之人,名曰姑布子卿。
父亲招来几个儿子,使其相之。
当然,其中没有自己。
不料那相师却说:“无为将军者。”
父亲笑道:“难道赵氏就这样坐等灭族吗?”
子卿摆手道:“我入府之时遇一少年,随从皆大夫府中之人,他不是您的儿子吗?”
父亲道:“此乃庶子无恤,出身低贱,不值一提。”
相师却道:“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此子乃真将军矣!”
谁知这句话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父亲当时只笑了笑,并未作声。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不料数日之后,突然召所有的儿子晋见,逐个叩问学识,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兄长们的表现却让父亲失望了。
“我将一宝符藏于恒山之上,尔等且去寻之,得之者有赏。”
奖赏自然就是世子之位。
兄长们并不笨,争先恐后驾车北往恒山寻宝,几乎挖地三尺,却一无所获,只得空手而归。
父亲如预料般地看着兄长们铩羽而还,却破例向我问道:“无恤可找到宝符了吗?”
“儿臣找到了。”
“哦?”
“恒山地势险要,居高望去,东面代国尽收眼底,代乃狄人国度,凭恒山之险可以攻代。代国即是囊中之宝。”
也许真的是自己的答案让父亲刮目相看;亦或许只是姑布子卿的那句话,父亲废了大哥伯鲁,而立自己为世子。
那一年,自己十五岁。
本不是争权夺利的性子,却偏偏身居此位。
已见惯诸侯间的纷乱战争,大夫间的相互倾轧,家臣间的明争暗斗。
没有永远的盟友,亦没有永远的仇敌。一切因势而异,因利而变。
想那一时的风光,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于后人能留下些什么?可叹齐桓公称霸之时,多少威风,死后竟无人收尸。可笑宋襄公无伯主之才,却野心勃勃,妄图接替齐桓、晋文之霸业,终于落得乱箭穿身。
如今,这赵氏,这晋国,这天下,于我,又如何?
立于窗外,董安于将少年深思的表情尽收眼底。
将赵氏的未来寄于无恤定不会错,只是这样做对这个与世无争,才及弱冠的年轻人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董安于无从得知。
生于乱世,于谁不是残酷,于谁不是折磨。太多人仅仅为了生存就已舍弃了一切。
活着,本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走入殿内,董安于行礼道:“世子亲自造访,臣有失远迎,请恕罪。”
“先生如此多礼,岂不叫我汗颜,请直呼无恤名讳便是。”说着,连忙起身欲扶董安于上座,自己则坐于下首。
见推辞不了,董安于作揖道谢,落座道:“既然如此,你我也不必客套。无恤今日来此,必有要事相商吧?”
“相商不敢,请教先生,昨日议事,无恤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解惑。”
“可是为了‘卫贡’之事?”
“先生明鉴,那邯郸郡长子午借口路途遥远,未从政令,迟迟不将卫国进贡的500户民众迁入晋阳城,的确该罚,但处以如此重刑,恐怕不妥。”
“世子可知子午是何来历?”
赵无恤愣了愣,道,“不知。”
董安于浅浅一笑,道:“此人乃范氏荀寅之甥,所以……必须得死。”
“原来如此!”赵无恤明了地点头应道,顿时又疑云丛生,“如此一来,范氏定会借此报复,为何……”
“不错,况且中行氏向来与范氏相睦,并结为姻亲,恐怕到时两家会一齐出兵。”
“无恤更加糊涂了。难道这就是先生想要的结果吗?赵氏如何能抵御两家之兵呢?还是先生另有妙计?无恤愿闻其详。”
“早在悼公之时,便有卿大夫专政之害,为免内乱,悼公下旨与众卿相约‘始祸必诛’,如有敢犯者,必将合诸卿之力伐之。因此数十年来,国内小的纷争虽然不断,但却没有发生过真正的大乱。此约功不可没。”说到此处,董安于停下,略含深意地看着对方。
“唔……”稍稍一想,赵无恤试探着道,“先生的意思是——若范、中行二氏先出兵攻赵,就要背上此罪名,到时赵氏便可名正言顺联合韩、魏、智三家,将其一网打尽。……据无恤所知,韩、魏、智三家早与范、中行相恶,恨不能早日除之而后快。如此,合攻之计必能成功。先生此计甚妙,无恤自叹弗如。”
“不必妄自菲薄,你年纪尚轻,能有如此心思,已是难得,只要多加历练,将来必成大气。”董安于赞许道。
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赵氏既然后继有人,那自己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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