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奏折还未拆封?”
按规矩,所有呈给皇上的奏折,先都集中到通政司,再由该衙门转呈大内。奏折寄呈时就已封套缄口,通政司收到后再加盖火印关防。只有呈至御前,皇上下旨才能开拆,此前任何人不得与闻。新皇上登极之初,冯保就把这规矩说给李太后母子听了。这些时来,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今日李太后突然问这么一句,看似无心却是有意,冯保觉得这是李太后故意试探他是否对小皇上竭尽忠恳,便恭谨答道:
“没有皇上的旨意,奴才岂敢拆封。”
“啊!”李太后嘴角微微一翘,微笑道,“那就拆吧,你说呢,钧儿?”
“拆。”
朱翊钧的嘴中硬绷绷吐出一个字,他的心思还在那两个罚跪的内侍上头。
冯保趋身上前,把那些奏折逐一拆开并看了一遍题目。李太后问:
“有无紧要的?”
冯保答:“有三封折子,皇上和太后想必愿意听听。”
“哪里呈来的?”
“一封是河南府新郑县令呈上的密札,备细禀报高拱回籍这两个月的举止动静。”
本来慵懒地坐在锦缎绣椅上的李太后,一听这话迅速坐正了身子,急切地问:
“这倔老头子,回家后可老实?”
冯保眯着眼,把那密札读了一遍,大致陈述高拱回籍之后,足不出户,闭门谢客,连当地缙绅前往拜望,也一概谢绝。他刚读完,李太后就微蹙着秀眉问:
“这个县令的话可靠吗?”
“大致可靠,”冯保觑了一眼李太后,讨好地说,“上次太后嘱咐奴才,要把高拱盯紧一点,奴才就派人去了一趟新郑,传谕县令,高拱回籍闲居,地方官要把他看管紧一点,有关高拱的言谈举止,须得定期写密札向皇上奏报。为了万无一失,除了县令那边,奴才还另外派了人监视。”
“情况如何?”
“诚如县令所奏,高拱表面上的确足不出户,但他总还有个传声筒在外活动。”
“谁?”
“他的管家高福。”
“啊,可有越轨之举?”
“这高福早被高拱调教出来,滑得像条泥鳅。他三天两头离开高家庄,一忽儿到庙里烧香,一忽儿到县城采东购西,看起来忙的都是高家的杂务,其实,他还是见了不少的人。前两天,有两个高福会见过的人跑到了京城,还在庙右街的薰风阁酒楼上,会见了魏学曾和王希烈两个。”
“这不是高拱的哼哈二将吗?”
“正是,因此奴才琢磨着,这里头兴许有阴谋。”
“那两个人是干啥的?”
“江湖玩杂耍的,是爷儿两个,爹叫胡狲,儿叫胡狲子。”
“抓住了?”
“这两个家伙武艺高强,抓着又跑了。”
李太后秀眉一挑,埋怨道:“这办的是啥事!”
冯保赶紧滚下凳子,伏在地上连连自责:“奴才该死,是奴才办事不力。”
看着冯保一副惊恐的样子,李太后摇头叹了一口气,吩咐冯保坐起来回话,问道:
“冯公公,你上次说唐朝有个姓李的,住在衡山上,却把握着京城的朝政,这个人叫什么?”
“回太后,叫李泌。”
“后人称他为山中宰相,是不是?”
“是的。”
李太后突然从花插上拔出一枝玫瑰,一折两断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
“在咱万历皇帝当政的时候,绝不允许出现一个山中宰相。钧儿,你说呢?”
朱翊钧仔细听了这一番谈话,一想到高拱胡须戟张、目光严厉的黑煞星样子就不免心悸,因此答道:“母后说得对,大伴,那两个人你务必抓住。”
“是,奴才遵旨。”冯保欠身回答,又道,“山中宰相,之所以能呼风唤雨,是因为在朝中党羽众多,若一举剪除,则可永保无虞。”
李太后频频点头,沉吟道:“高胡子自恃先帝信任,总揽朝政几年来,培植了大量党羽,这可是最大的心头之患啊。”
冯保察言观色,适时答道:“张先生提出京察,昨儿皇上例朝时宣读的《戒谕群臣疏》,可谓是清除高拱死党的绝妙良策。”
李太后一笑莞尔,她的眼前闪过一个衣饰整洁五官端正进退有度的大臣形象,心里头难免浮起一片躁动,但她很快克制住并收敛了笑意,问冯保:
“另外两份要紧的折子,是哪里呈来的?”
“一封是湖广道御史黄立阶呈上的,向皇上推荐已经回籍闲居四年的海瑞,说他是朝野闻名的清官,希望朝廷能够重新起用他。”
李太后问:“这个海瑞,是不是当年抬着棺材向嘉靖皇帝上疏的那个人?”
“正是,他上疏指责嘉靖皇帝宠信方士迷恋丹药,懈怠朝政,嘉靖皇帝雷霆大怒,把他打入了死牢。”
“先帝在的时候,不是放了他么?”
“不但放了,还给他官升两级,当了苏州知府。”
“怎么又回籍了?”
“听说这位海大人过于孤介,人品虽好,却不会当官,同僚与当地缙绅对他颇有怨词。”
“啊,钧儿,你说这折子该如何处置?”李太后问。
“发内阁票拟。”朱翊钧答。
冯保又拿起第三份奏折,晃了晃说:“这是殷正茂从广西庆远剿匪前线寄来的。”
“殷正茂,他抓到贼首没有?”李太后淡淡地问。
“没有,但他已把叛贼围在深山了。”
冯保接着又把那折子读了一遍。当听到“臣旬日前已将总督行辕移至荔波县城。叛首黄朝猛、韦银豹已被合围于水山中。目下臣正部署军事,设计出奇制胜之良策,以期冬至之前捣毁匪巢,擒获叛首,使西南妖氛清净,为万历顺世之展开,略献臣之芹心……”这一段话,李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问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