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起小狗走出家门，刚想关上门的时候，觉得似乎又有些不妥。她站着想了一会，又回到屋里。她把小狗用绳子拴了起来，转身离开。而小狗一见她走开，就在身后使劲地纵跳着，“汪汪”大叫。小慧硬着头皮没有回头，她关上门，抱起布娃娃走下了楼梯。
她走到楼房前的空地上，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已是快到初冬的季节，已经有人早早把羽绒服套在了身上，而小慧只穿着一条短裤。她感到有点冷，就抱紧了胸前的布娃娃。
小慧是聪明的，虽然她刚满四岁。但是她知道妈妈，是的，她仍然叫她妈妈，妈妈要生宝宝了，不管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以后，她在这个家里就是彻底地多余了。所以，现在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想起了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每个傍晚，下班后的爸爸总会带她去坐滑滑车，而每个早上妈妈都会帮她梳她喜欢的羊角小辫。妈妈总会对她说：“我的乖女儿，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孩”。想到这，她伸手摸了摸长短不一的头发，也摸到了那个大疤。她哭了。
在这个深夜里，在这么个小区门前，北风忽忽地吹着，小慧蹲在草地上嚎啕大哭，可惜没有人听见。人们都已睡了，没睡的人又在医院里，可是就算在这里，又会管她吗？
小慧继续摸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更是伤心。哭着哭着，她一把丢掉了抱在胸前的布娃娃，双手捂住了脸。是的，现在没有人管她了，连哭都可以放开了痛痛快快地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也小了许多，东方好象隐隐有些发亮了，小慧不哭了。她站起来擦擦眼睛，有点疼。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捡起那只布娃娃，弯下腰，端端正正地把它放在小区的单元房的入口处。这只布娃娃也许是家中唯一给她带来过快乐的东西，可是那很短。也正因为布娃娃给她带来过快乐，那痛苦感觉起来就更真实。布娃娃，这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站了起来，想了会，又低下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对着单元房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小区。
（七）
走在大街上的小慧是道风景。在这个已经很冷的季节里，这个孩子只穿着一条短裤，背着一只破布，走得却很坚强。
小慧不知道路在何方，但是她心中明白，她应该去找她的爸爸妈妈，那个曾多少给过她一点温暖的农村父母。她明白，也许他们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是现在，唯有他们给她留下过温馨的回忆。
她残存地记忆着，妈妈最后一次给她冲了满满的一瓶奶，然后把奶瓶和她一起交给了来接她的人。妈妈对小慧说：“以后进了城里，有好多好吃的，要听新妈妈的话啊”。说着说着，妈妈流下了泪，她再也忍不住，掩面转身跑进了快要倒塌的茅草屋里。她那时太小，还不太懂妈妈的意思，但是她知道她不要离开妈妈。于是，她就在来接她的人怀中使劲地哭着挣扎，“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抱我”，两只手拼命地伸向家门。
来接她的年青人抱着她要赶快离开，而她则挣扎着哭得更大声“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突然，妈妈冲出了屋子，“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却一把被爸爸给抱住了。爸爸，一个瘦弱的黑黑的老实汉子，此时也是泪流满面。他使劲地拦腰抱着妈妈放开声地哭，而妈妈也伸出她的手，仿佛想一把抢回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啊，孩子，我的孩子……”。
妈妈挣不脱，她转过身拼命撕打爸爸，而爸爸任由妈妈打，只是哭着死活不放手。妈妈打着打着，一把抱着爸爸一起哭。
这是父母留在她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了，她那天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幽幽地睡着了。
她醒来后，也哭过，也闹过，但毕竟太小，要不了多久就忘记了。
而经历这么多事，小慧比同龄的孩子显然懂事得多。她现在觉得，还是农村的爸爸妈妈对自己最好。于是，以前父母的形象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她可能不知道父母住在什么地方，但是她记得父母的房子是低矮的快要倒塌的茅草房，而妈妈总是穿着灰黑色的衣服，常年不换。妈妈虽然不如城里人五颜六色，但是她觉得亲，觉得美丽。而爸爸虽然瘦弱，可是他的臂膀好有力气，总是能轻意地抱起她，然后用胡子扎得她咯咯地笑。
所以，小慧要找一个快要倒塌的茅草房子，和一对老实巴交的却爱她的农村夫妇。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饿了，她会跑到垃圾里捡些吃的，渴了她会找到一个水龙头喝上几口。白天，她向着心目中的地方走去，晚上则睡在街边。
可是，初冬了。
这个晚上，她感觉好冷，身上却又好烫。她睡在一个墙角里，身上盖了几张报纸，身下铺了几张报纸，这是她看到一个同样睡在路边的老爷爷这么做的。可是她仍然觉得冷，她躺在那控制不住地哆嗦。好在，她不饿，她中午捡到了一盒月饼，虽然月饼上面有着长长的绿毛。她吃了两块，剩下的大部分如今稳稳地躺在她的包里。
她坐了起来，打开她的包，拿出衣服。她看了看，有些舍不得，又放进包里。如此几番，最终她一咬牙穿上了。这是爸爸妈妈给她的衣服，她本来是想穿给爸爸妈妈看的，可是现在她太冷了。她默默地说了声“爸爸妈妈，对不起。”
穿上衣服后，她觉得暖和多了，就闭上了眼。
几天的工夫，她就感觉好累。找到爸爸妈妈的念头在心中已不似刚离开女主人时那么强烈了，她现在更多地似乎只是本能地活着。
可是就在她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快要倒塌的茅草房子，还有她的爸爸妈妈。她们看见她好高兴，妈妈伸出手来要抱她。爸爸妈妈在说着什么，可惜她听不见，只能见到她们的嘴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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