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几年，也就是王小娜刚上大一那会，陈大军再次进了监狱。这次的罪名是涉黑团体，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这些事情，我零零散散地知道了，很伤心，很诧异，也不想再听下去。有几次我又想和王小娜离婚。我觉得她欺骗了我，她可能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她的心也许还放在那个在监狱中的陈大军身上，也有可能是另一个“陈大军”身上。而我，只不过是她方便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一个道具。我觉得一个男人的脸让我丢尽了，我怎么会找一个身份这么复杂的女人做老婆呢？或者直白地说，我怎么可以和这么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做夫妻呢？
我想去找那个帮我做媒的远房远到日本国的阿姨，我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安得是什么狼心狗肺，你这个老B要不得好死。
可是，我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我能做的就是跑到东单湖的茅草地里哭一场。
我怕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我那死要面子的老爸会被活活气死。
我也为王小娜感到悲伤，她本来该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啊，可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撕碎了她的梦想，毁灭了她的未来。她不该嫁给我这样的半文盲，她应该找个志同道合的，能和她就着乐理对着旋律说上三天天夜而丝毫不知疲倦的人。可是她偏偏就嫁给了我，嫁给了一个对外面精彩世界毫不知情，对稼穑更是一知半解，对艺术对高雅更是狗屁不通的保安。
我就在这种反复、动摇、怜悯、感叹中又度过了一年。我和王小娜的日子过得不冷不热，偶尔例行公事去岳父家时，岳父岳母在我面前越来越战战兢兢。看着他们拿眼角偷偷观察我的表情，小心在旁伺候的样子，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阵酸楚。
父母这一年没有催我们要孩子，但是我知道他们在等着。这件事情必须有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王小娜是不能再贸然怀孕了，她的身体已承受不住再来一次折磨。我就和她商议着先领养一个孩子过了我父母这关。
我告诉王小娜，我的父母年级大了，先有个孩子给他们晚年的生活增添些乐趣，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喜欢上了孩子，就不会再要求我们生一个了。
我又对父母说，我们先领养一个孩子，让小娜先尝尝当妈妈的滋味，也许不久后，她喜欢上当妈妈的感觉，就会自己想生一个。
王小娜和父母听了我的话，都没有异议，可是夹在中间的我却各种滋味齐涌心头。
这种事情，我和王小娜双方两家都没有什么经验，自然又找到了远房远到日本国的阿姨。阿姨做红娘是游刃有余，没想到领养一个孩子也是轻车熟路。
一周后，阿姨告诉我们有一个四岁多的女孩子很是乖巧。我们知道后，就让她先领来给我们看。
阿姨带着孩子来了。那孩子跟在阿姨身后，自己走了来。我们一看，当时就愣住了。
（五）
那孩子满脸伤痕，一条条的柳印密布脸上，好多地方看起来是新伤落旧疤。孩子的头发非但短小，而且错乱，象个男孩子一样。那些头发一块长一块短，很象是自己拿剪刀修理似的。可是她自己倒是不以为意，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孩子很是瘦弱，说是四岁多，我看三岁都够呛。
她身上的衣服倒是新的，上身穿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下身穿一条有点长的红裙子显得很肥大，脚上露出一双红凉鞋。她身后还背了一个有点年代的小布包，连颜色都分不太清，和她那身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姨大概是注意到我们在看小孩子背的包，忙说“那个包破得不成样，包了几件破衣服，我让她丢了，她舍不得，巴巴得自己背着。快，小慧叫爸爸妈妈”。说着，阿姨把手指向了我和王小娜。
“爸爸，妈妈”，小慧倒是一点也不怕人，叫得这个甜，而且还笑眯眯的。
“这是爷爷，奶奶”阿姨又指着我的父母说。
“爷爷，奶奶”，小慧又非常听话得叫着。
可是我和父母却谁也没有答应，王小娜紧闭着嘴看着那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这丫头，一看就知是经常被谁虐待了，搞不好就是阿姨从路边给捡回来的，我们当然不乐意要。
我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王小娜，然后对阿姨说：“阿姨，你能帮我们再重新找一个吗？”
“可是这孩子真的很乖巧啊，小慧快叫人”，阿姨一边解释一边又让小慧叫我们。
“爸爸，你们留下我吧”小慧走到我面前，抬头对我说，“我什么都会做，我会给你们做饭，我会帮你们洗衣服”。我一听有些吃惊，这些话她说得如此熟练，和街上骗财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肯定是大人教了好多遍。
我无动于衷，又对阿姨的做法颇为不满，但是我忍住了没发火，只是淡淡地对她说：“你还是把孩子领走吧”。
“爸爸，你留下我吧，求求你了，我不想再被送来送去了”，小慧突然跪在我的面前，一下就泪流满面，她双手抓住我的裤角摇了起来。这一下事起匆促，我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
小慧看我没有反应，又跪着挪到了妈妈的面前，“奶奶，你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帮您做。真的，我可以不吃米饭，不喝汤。”
说完，小慧使劲地在地上磕起了头，咚咚地响。妈妈下意识地赶快伸手搀住了她，可是她挣脱了，继续磕着说：“奶奶，我不要新衣服，我不和你们一个桌吃，我和小狗一起吃，求求你们收下我吧，不要把我再送人了，求求您”。
妈妈用力扶着她，不再让小慧磕下去，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办，求救地看着我们。而我们的眼睛都湿润了。
小慧是个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人。第一个抚养她的人是一对农村夫妇，他们有着乡下人的淳朴善良。可是他们并不富裕，因此在小慧能走路的时候，她就被送到城里条件稍好点的人家。然而谁能想到，城里人养着个别人的女儿就象养着一只宠物，高兴的时候，逗弄她，让她也咯咯地笑，生气的时候，对她拳脚相加却不许她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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