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木牌是风月楼专门发给客人们的,有这块木牌才有进风月楼的资格。
知府大概是风月楼的常客,他的这块木牌是最高等级的,带着这件信物来,可以无视排队先后直接进去。
当然这块牌子的价格可不低。
满脑子只想讨好容珩甚至忍痛送出这块小木牌的知府并不知道,他的马屁不仅拍到了马脚上,甚至还得到了容珩和谢妘的双重记小本本。
容珩:不务正业,愚笨无为的废物。
谢妘:革职革职革职!小小知府竟攒了这般多钱财,怕都是从并州百姓身上搜刮的。抄家抄家!
……
容珩当然不会带着长公主去“情”那边,省得污了谢妘的眼。他带着谢妘在“雅”这边的小隔间落座。
好在这位十分受欢迎的先生是在连接左右两楼的大舞台上演皮影戏,不管是“情”还是“雅”的客人,都能观赏这场表演。
谢妘在容珩怀里矜贵地窝着,明亮的猫瞳打量着正中间的大舞台。
大舞台此时正被许多纱幔层层叠叠地围起来,瞧不见里面的情形。她四处张望,发现周围的客人对此都是习以为常,无人大声喧哗,全都满怀期待地盯着那些纱幔。
酉时末,一声梆儿响,那些彩色纱幔忽然全数落地。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纱幔落地的一瞬间,谢妘就感觉周身气温倏地降了几分,阴阴凉凉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让她忍不住就炸了炸毛。
四处的烛火被依次吹熄,只余大台子上亮着光。
一个非常高大、做工精致的玉架子被放置在台子正中,撑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纸质微微泛黄。
又一声梆儿响不知从哪里传来,那纸后便徐徐然立起数道人影,被细细的丝线牵制着,微微晃动,做出跪伏的姿势来。
它们围成一圈,恭敬地跪着,卑微而低贱的姿态。
等这些人影跪好后,中间空着的地方又缓缓立起来一个人,依稀可见她一袭华服,头上金钗玉簪,满身富贵。它亭亭立于一群跪地的人中间,傲然抬起头。
这些人影都很高,几乎等人身,投影在纸屏上的面容绘着怪诞的浓妆。
婉转起伏的戏腔响了起来,瞧不见人,但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这熟悉的一幕、熟悉的腔调,让谢妘陡然间心底发寒,忍不住往容珩怀里缩了缩。
容珩察觉她的动作,低头望了一眼,刚好瞧见她眼底未散去的震惊。
尽管自每晚和容珩一起睡之后谢妘就再也没做过那诡异的梦,但她此时一听那小调儿,就立刻回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眼前这一切,竟和她的梦境有七八分相似。
就连那婉转的腔调,仿佛就是同一个人唱出来的。
谢妘心里震惊,她在京城里虽也听过皮影戏,但那都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
皮影戏对操控者的手技极为看重,没潜心练个十几年都练不出好把式。京城富华之地,繁华遮人眼,又有多少艺人能耐下心来好好琢磨?
再者,皮影戏看得都是虚假光影,远不如真正的花旦小生来的妙,故而京城里专演皮影戏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渐渐没了影。
谢妘仔细搜寻记忆,她并不记得自己来过并州,那为何她会在变成猫儿后频繁反复地做那样一个诡异又怪诞的梦?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是在指引着她来并州看这场皮影戏吗?还是说,这场皮影戏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婉转的腔调陡然间高昂起来,周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而谢妘只觉刺耳,反复有一条阴冷的毒蛇,在她耳边嘶嘶地吐着蛇信子,叫嚣着要从她耳朵里钻进去。
谢妘扒拉了一下容珩的手,转了个身,将脑袋往容珩怀里拱,示意容珩捂住她的小耳朵。
容珩只道她不爱听,便将她抱起来,小声问:“晏晏不想听?那我们出去罢?”
谢妘摇了摇头,示意他好好听着,自己往容珩怀里埋脑袋,不仅要让他捂着耳朵,还要扯了他的袖子盖住身子,只留下一条软乎乎的小尾巴露在外边,无意识地一甩一甩。
隔着容珩的手,那让猫不舒服的唱戏声一下子小了许多。
谢妘埋头继续思索。
知府与他们提过,这个唱皮影戏的先生是一年前来并州的,从未露过面,除了风月楼里的人,无人知晓他真面目,甚至唱起戏来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的声音和台上的皮影,都是通过精妙特殊的控制机关,展现在众人面前的。
这位皮影先生的嗓音唱出来的小曲儿极为醉人,尽管一个月才来表演一次,仍旧是吸引了无数人,散尽千金只为进风月楼一赏。
进楼前容珩就已经吩咐人去查这位先生的身份,想来不多时他们便可知晓这位神秘的皮影先生是何许人也。
容珩抱着怀里的奶猫儿,替她捂着耳朵,默默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偶尔低头望望谢妘。
他没有做过那样的梦,自然不能理解谢妘的抗拒,只道是这位矜贵的长公主听不惯。
台上的皮影戏还在继续。
皮影们并没有表演什么复杂的剧情,那作贵人打扮的女性皮影时而梳妆打扮,时而来回□□,作指指点点状,无论何时,它的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群人。
听那唱着的小词儿,无外乎是在唱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娇奢的生活。
容珩越看,越觉得一种怪异的感觉冒上心头。他以往见过的皮影总是小而精致的,这位先生所制作的皮影,却是非常高大,几乎和真人一般大小,且做得极为逼真,全无纸片人的僵硬感,一举一动仿若真人。
他蹙了蹙眉,低声与谢妘道:“晏晏,这皮影,也太真实了些。”
谢妘闻声探出脑袋,随着他的话往台上看,正巧看见那“贵人”斜着身子做看书状,姿态慵懒,而一个丫鬟打扮的皮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给“贵人”递上了什么东西。
谢妘猛地睁大了的眼,爪子在容珩手上用力一拍。
腔调陡转,皮影先生一改之前悠然的调子,谢妘所熟悉的那几句幽幽哀哀的词便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再次传入她耳中。
“……则为你如花美眷,也做尘埃满地,再无前缘……”
缘字刚出,那“贵人”便凄凄哀哀地倒了地,做香消玉殒状。
谢妘还没反应过来,惊变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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