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重要，
但他知道心思太沉，就容易活得累。所以朋友少，反倒成了件好事。
下课铃响，叮铃铃。老师在前台下了课，前排后排的同学们鱼涌出，陶京就隔着人潮与人海，同转过身的连笑打了个对望。
阳光好，暖而软，打得连笑轮廓分明的半张侧脸绒绒又软软，他看到门口的陶京，一愣，呆住了，下意识抬起手，擦了下鼻尖。
他垂垂下坠的眼尾就扬起来了。
一笑，冰消雪融。
陶京好笑地看着连笑同路边上的小石子较劲。
这小孩其实挺幼稚的，天马行空，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但又不爱同人说，就只是藏在肚子里，堆叠发酵，偶尔会晃晃脑袋，冒出个溜圆泡泡来。陶京有幸见过那些想法泡泡，泡泡在阳光底下是七彩的。他高兴了，会蹦着去够树枝上的叶子，不高兴了，就埋着脑袋同自己较劲。
连笑此刻就正埋着脑袋同自己较劲，
陶京呢，
陶京就慢下了步子，倒行着从斜坡上往下望。路光底下，连笑骨架瘦削，眼尾细细狭着往下垂，唇也薄薄地抿作了一条。
无论怎么拆分组合，连笑看着都是一副清冷相。
陶京在路灯底下晃了神，他忽然想笑，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陶京听说过好多个版本的‘连笑’。于乐口中的‘那位学生’，成绩好棒，但脾气也好倔的，高考考场上落了跑。Lynn口中的‘招财猫’，一位很有意思的漂亮小男生。高嘉和口中的‘新室友看着不大好相处’，性子傲又独，清清泠泠，是不该食人间烟火的。
陶京抬起手臂，挡住唇，纯粹是因为这笑，他忍不住。陶京觉着好笑，是因为他从没这么觉着过，他从没觉得连笑像阵风，抓不住又飘得远。胸中憋着一串气像只一碰就炸的小炮仗的是连笑，总是在跑但跑着跑着学会了往家跑的也是连笑，闷声不吭去灶堂前给他烧热水鼻尖上留下一抹灰的还是连笑。
连笑可以是个让他也觉得棘手的‘**烦’，可以笑，可以恼，可以生气，可以犯傻，
但统归，
是不该在天上飘着的。
清清泠泠没有哪里不好。
但是如果对象是连笑啊，那陶京私心觉着，他还是更适合被泡在这汪烟火人间里。会恼，会闹，会把脸埋在臂弯里，再露出双晶亮亮的眼睛冲他笑。
连笑狐疑地抬起脸望他，因为陶京莫名其妙又在笑。他不知道陶京在笑什么，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情的。
所以连笑抬起头望陶京，鼓囊囊的一侧腮帮还没来得及消下去。
莫名其妙地，他又被揉了把头发。
陶京嘴角噙着点笑，没个解释的，糊里糊涂，就又把连笑头发揉乱了。揉乱了，就再理顺。陶京借着那点昏昏黄的顶光看他，连笑眼尾长，平且垂，但笑起来会反向往上折。连笑唇也薄，但笑起来，就不明显了。
所以陶京觉着，连笑，就该多笑笑。
笑起来的连笑，就晃晃悠悠，从半空中落下来了，再踏踏实实站在了地面上。
连笑可看不懂陶京的一番心理活动的，他只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陶京笑得莫名其妙，抬手也抬得莫名其妙。但陶京本身也挺莫名其妙的，所以连笑连问都懒得问的。
“所以，”
“等会儿吃夜宵吗？”
莫名其妙的陶京，开口也是莫名其妙的。他觑着眼打量了一圈连笑，薄薄衬衫底下隐约可见凸冒而出的肩骨。
连笑实在是瘦了些。肩背薄削，一株抽条的苗。平地鼓起一阵风，陶京都怕他会像只没线的风筝，晃晃悠悠给卷跑了。
陶京觉得，连笑可以再有血有肉有温度一点。
站在图书馆和运动场的分叉口，连笑抱着课本，歪了歪脑袋，他忽的嘴角一咧，五官都生动，
“要的。”
他又坠回人间来了，平平安安降落到了陶京身前。
他们约好，上罢了晚自习，训完了练，九点后再去学校门口的小吃街里觅食。
连笑把书一摊，杵着下巴，正在纠结晚上是去街口点份大份的蒜香小排，还是去街中吃烧烤。
面前的桌面忽地被一敲。
连笑抬眼一看，是他们年级的辅导员。
导员朝他招了招手，成列书柜上贴着警示，‘禁止喧哗’，所以连笑起身跟着他往图书馆外走。
导员前连笑半步，压低了声，同他低语，“你家里人来看你了，宿舍没找见你人，所以... ...”
连笑脚步一顿，后面的话，就都听不进他心了。其实打导员第一句话出口后，连笑就已经听不进后续了，
谁还会来看他呢？
连笑脑中空白一片，他一路小跑到的小食堂。
导员说，他的家长在小食堂等他。
会是谁呢？连笑撑着膝盖直喘气，他琢磨了一路。走得急，连笑甚至忘了问一句是男是女。其实哪怕是问了，也更像是自欺欺人。连筑，他爸，从小到大，连他学校大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那，会是他妈吗？
连笑站在小食堂口朝里张望。
小食堂快收摊了，只剩了零星几个窗口，光晃晃的，有保洁懒懒洋洋在做着些扫尾工作。连笑就趴在门口往里张望，光晃晃的，靠近玻璃门的一排座椅上，有个熟悉身影。
头发是刚做过的，顶光底下，泛着点不大自然的光泽黑，是刻意把泛白霜的发根染过的。她背影坐得端直，面前的桌上，鼓鼓囊囊摆着几只大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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