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军训是什么？
是不合身的迷彩服，
是硬得硌脚的胶底鞋，
是连着半个月的天晴永不下雨，插香拜佛都没用的。
高嘉和捧着从小超市里抢购回来的四双鞋垫回了宿舍献宝，“分你一半，”他朝连笑的上铺丢了两双，这位室友显然很是慷慨。
连笑算是明白了高嘉和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拿大一个码军训鞋的目的了。
打学校篮球场上领的，日后还得还回去的迷彩服，现下正挂在阳台的衣架上，滴滴哒哒淌着水。
那衣服能有多脏，下水三道都是浑的。
倒完水的盆底积着黑泥儿。
连笑跳下床，穿着那垫了两双鞋垫的军训鞋子，跺了跺脚。
成，
屁用没有。
那胶鞋底子的原理估摸着和宇宙黑洞是同一个，多少鞋垫它都能吞的。
“我能打赤脚吗？”高嘉和苦着张脸儿在连笑边上蹲着，“我寻思着这水泥地都能比这鞋底子软乎。”
连笑也犯愁，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这可是得穿半个月的。
他一抬头，陶京新给换的晾衣杆正随着小风呼呼晃悠着，
连笑小脑袋灵光一闪，他忽的想起了人顺带拎来的那只口袋。
口袋里是什么呢？
好容易把那只袋子从掉进的桌缝里抠出来，连笑开得是满怀期待，他又啪地一声合上了，面无表情。
内里鼓鼓囊囊，塞着姨妈巾。
附赠一张小纸条说明书，
‘塞鞋里试试，’
是陶京的字，
末了，还坠了个丑丑的笑脸。
连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高嘉和在他边上吞吞又吐吐，“哥子一番心意，咱要不也别浪费了，”这位小同志投敌叛降，倒戈得飞快。
一番操作，
“别说，”高嘉和神情复杂跺着脚，“人类的经验智慧，可能是真的有用。”
这不过是连笑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生涯中，小小一记插曲。
每天睁眼醒，闭眼睡，脑袋搁上枕头，还没来得及作反应，这天是又亮了。成天就是站军姿，踢正步，立正，稍息，齐步走，要不是高嘉和见天儿数着日子过，连笑都是懵的。
此次军训，最大的后遗症，是高嘉和根本听不得哨子响，他一听就打哆嗦，小腿肚子拧着疼。
毕竟这是全年级第一个牺牲在烈阳下的壮士。
高嘉和在日后激烈辩解，那是因为他当天没能吃得上早饭。
“我那是低血糖，和我个人体质问题没有关系的好嘛！”
扶着高嘉和去休息的连笑凑近了身，结果只得了这么句没营养的辩解，他只得无奈摇了摇脑袋。
连笑坐在副驾上，挑着选着军训半个月里发生过的好玩的事儿讲给陶京听。
陶京听得是嘴角直咧。
不过其实时隔半个月，打一见着连笑，陶京这嘴角就没下去过。
毕竟，谁见过分层的小孩儿啊？
半个月的军训，以高嘉和在裤带上绑上第十五个结做了完结。晨八点，做会操表演，中午之前就能散会。作为方阵举旗的排头兵，连笑眼尖，他一眼望见了操场边家长席上坐着的陶京。
他把帽沿压了又压，莫名其妙这心就提了八度。
平日里练练好好儿的，差了点儿了没顺拐。
连笑一下场，就借口上卫生间跑了路，他坐在没人的后台子上休息，汗珠子顺着他额角直往下淌。
把脸埋在帕子里，连笑没着没落地就开始有点儿脸发烫。
也不知道在臊个什么劲。
隔着帕子，额头一阵冰冰凉，陶京也不知打哪打听到他在这的，连笑掀开帕子，接过人递上的冰水，他抿了抿唇，没吱声。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走方阵时候的顺拐呢。
陶京也没吭声，俯身垂着脑袋凑到连笑眼跟前看他。他抬手挑起连笑湿漉漉的额发看了看，那笑啊，是再也没忍住。
“黑了。”
憋半天，陶京憋出这么句话来。
连笑抱着那瓶冰水咕咕给自己灌水，懒得搭理他。他抬起手臂，拿短袖袖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衣袖缩上去一节，露出没晒过毒辣阳光半个月洗礼的小半截胳膊来，泾渭分明的一条分界线。
陶京没大变化，还是那模样，懒懒洋洋塌着肩，拿手揣着裤兜。
连笑攥着军训那帽子，有点儿臊，又有点儿开心，还外搭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意思。
陶京拍了把他肩膀，“去，把衣服换了，咱该回家了。”
连笑打上了副驾位，这嘴就没能闲得下来。
小孩儿今天很开心，眼尾笑成了两弯小月亮。
他和陶京讲军训场上年级头个晕菜的他室友，高嘉和；又和陶京讲拉练，山上的学校拉练就是特方便，直了就是爬整座山。
“和你说个大秘密，”连笑压低了声，作着一副神秘状。
“哦？”陶京晃了晃脑袋，配合着表现强烈求知欲，“愿闻其详。”
“我发现，我们军训时候的教官，其实是我们学校自己的学生。”
“？”陶京一顿，指尖磕了磕方向盘，“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送高嘉和去医务室嘛，”连笑攥着安全带，躺回了靠背，“结果看到有教官往学生宿舍楼走，说是回寝室拿东西。”
政法类大学，当然不是只有法学院。
梁政开办有刑事侦查学院，连笑看到的那位说着回宿舍的教官，进的，就是刑侦院的住宿楼。
“学校是真的很有趣诶，”连笑把下巴颏在掌心里，吭吭直发笑，“军训一开始的时候，还特地让我们去坡上夹道欢迎。把一群的师兄，拿卡车拉着，跑半山再从正门运回来。”
“要不这么做，你们这群小鬼头能怕的？”陶京握拳抵着唇沿，笑得有点儿坏，“当然是怕镇不住你们啊。”
“啧，”连笑单手托着脸颊，半觑着眼，狐疑望着陶京，“老陶，我寻思你这不对劲啊，你怎么点都不惊讶呢。”
还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陶京挑了下眉，他朝连笑笑得很是挑衅，“是因为我聪明啊。”
切
连笑嫌弃地挪开了眼。
“不过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个秘密。”
陶京的小酒馆卖掉了，就是这半个月里的事情。
连笑站在空空荡荡的酒馆原址面前，发起了呆。
这倒是真把他惊着了。
毫无征兆，原来这就是陶京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忙着的事情。
货架上的酒水通通折价打包给了一街之隔的BLUE，连运输费都省了。陶京这趟清店做得彻底，统共，就装走了一只曲奇铁盒子。
只带走了满墙的照片，和那块光秃秃作招牌的红色木头。
连笑抱着欧元发呆，他还没能从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
半个多月没见着他的老大，正兴奋地直拱他脖子。
“为什么啊？”连笑表情呆呆的。
“因为，”陶京垫着凳子往柜子顶塞那只曲奇盒子，如释重负般，他拍了拍掌心的灰，笑得眼尾弯弯，
“因为我现在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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