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他面前提了一嘴刁领班，陶京根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烟燃到了屁股，
连笑晃回了神，他手揣着裤兜又转回了店里。
他弓着腰，继续看那面墙。
一面照片墙上，除了来往酒馆的客人作纪念留下的外，有不少私照。
色达的东嘎寺，澳门的氹仔岛，
虽说话当不得真，但陶京的确是去过不少地方。
多是风景照，搭上正中的那张合照，这是唯二两张露了脸的。
你别说，在角落里，愣是给连笑找到了那场演唱会现场。
他伸手弹了一记，颇有点怀念。
陶京提的时候，连笑没说，当时他也在现场，同许知铭一起。只不过，是在最末排区的位置。
“你想去吗？我真特想去。”
高一那年，刚知道消息的许知铭在他跟前念叨过好久好久，
“机会超难得的，笑。”
课间没说完，打了上课铃，许知铭意犹未尽，他趴在后桌上，小声拿圆珠笔头直戳人后背，“去吧，去吧，一起啊。”
“闭嘴，”连笑压低了嗓，拐了一把后排许知铭摞得山高的教辅，“好好听课。”
“哦，”许知铭拖长了声，萎靡不振。
连笑摇了摇头，只觉好笑。
这是许知铭，连笑进高中后，第一个不顾他冷脸，主动同他打招呼的人。又因为相仿的身高，可巧分到了前后排。
2000年，张国荣的千禧热.情演唱会。
嘴上应着不去，下了课连笑倒是主动又找来看了看。
“所以说你想去的是哪场？”
“上海那场吧，”许知铭噌地坐起了身，咧出个坏笑来，“改主意了？”
“哥，一起吧，你一句话的事，门票路费小弟我全给包了。”他豪爽拍了拍胸口。
许知铭，年级知名散财童子。
“滚蛋吧你。”连笑一声闷笑，海报一推，又转过了身。
许知铭家境挺好的，这点钱对他的确不算事。
但连笑不乐意占人便宜。
在连母眼皮子底下存住钱是件挺难的事情。连笑借口周日学校加点补课，捞了份给小学生补习的活。这事儿是背着连母和许知铭双向进行的。以至于等他存够了钱，再去找许知铭说这事的时候，后者都有点懵。
许知铭在那之后又约了连笑几次，都是周末，一直被连笑找着各种借口推掉了。许知铭心里也有数，人觉着他俩关系没到位呗，他揉了揉鼻子，倒也没太在意。
所以，当连笑专程找他说这事的时候，许知铭人都是懵的。
“还缺人陪吗？各付各的钱。”连笑手心发虚，全是汗，“先说好啊，买不起好位置，来回得坐火车。”
许知铭愣了好久，笑得又暖又甜，“缺！当然缺！”
在很久的未来，连笑才知道许知铭在当天送掉了自己第二排正中的票。
连带着放了自己一大群‘朋友’的鸽子。
许知铭从不缺朋友，和连笑不一样。
周三的演唱会，他们买的周二午夜的火车票，绿皮卡，从渝城到上海，得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
扶着一脸惨白的许知铭，骗过了班主任，又拿着门条骗过了门卫，他俩一拐弯没忍住击了个脆亮的掌。
“哥们儿这装病技术一流吧。”许知铭朝他挤了挤眼，靠着超高演技成功混过当时还是老太太的政治老师法眼。
“真相当不错。”连笑忍不住比了个大拇哥儿，要不是预先通过气，他都得信许知铭是真犯了胃痉挛，脸色惨白一片，过分真实。
他们一人肩上一只包，心安理得翘了整节晚自习。跳上出租，连笑乐得虎牙直往外冒，他根本没费过脑子想怎么糊过家里，纯粹的硬性出逃。
掐点到的火车站，他俩飞奔着一前一后赶在火车关闸前跳上了站门。扶着门框，喘得快把肺叶子吐出来了。
相对一望，爆笑一片。
等笑得胃都痛了，这俩才疲了劲，溜溜达达找座位去了。许知铭头回坐硬座，新鲜，一找到座位，就兴奋地东看西摸。连笑看不过眼，拍了把许知铭脑袋，后者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收回了手。
刚上车的那点子兴奋劲随着车行颠簸散了个尽，声闹，位挤，抖得震天响，在车上蒙头一睡睡过十几个小时的美好梦想泡了汤。连笑望着许知铭愈白的脸色犯了难，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这大少爷哪遭过这种罪。
“笑，”许知铭拽了拽他袖口，凑他耳朵边上轻声说，“我好像……胃真的开始疼了。”
整一晚，鸡飞狗跳，连笑连趟地跑开水房给许知铭接热水。
没带药，许知铭抱着连笑肩膀硬挺了一夜。
许知铭下火车的时候，面如白纸，他扭头望了一眼搀着他的连笑，一脸的严肃与认真，“我寻思出一个道理，”
“这谎啊，是真不能说。”
你可闭嘴吧，连笑忍了半天，这暴栗还是没忍心敲上去，毕竟病号为大。
买了胃药，生哽着咽了。他们坐在末区，基本就等同于听个响了，许知铭倒还挺乐观，兴致勃勃举着自己的小相机，也不知道能拍着个什么东西。连笑有点儿沮丧，他觉着挺抱歉的，要不是为了配合他的预算，许知铭这趟旅行应该会过得更愉快。
回程路上，他们升了卧铺。一个中铺，一个下铺。
夜深，窗外倒退着滑过一根又一根的电线杆。连笑仰躺着望上铺的床板发呆，他听到了轻微的叩击声，是从下铺传来的，是许知铭。
连笑从床沿冒出个脑袋，许知铭正半坐起身望他。
“你……不开心吗？”许知铭压低了声问，带着点小心翼翼。
“没！”连笑忙慌着摇头。声大了些，吵着了同车厢的其他乘客，连笑忙压低了声，又怕解释不清，索性一个翻身下了床，坐上了下铺床沿。
“就……怪不好意思的吧，”连笑抓了抓头发，“如果你自己来，就不会这样了。”
“我很高兴的，这次真的很开心，”车厢里暗暗的，许知铭眼睛却亮亮的，“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连笑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说话，装什么呢，谁不知道你小许同学，朋友遍天下。”
“那如果我没钱呢？”许知铭顿了一晌，“朋友都是善财小许的朋友，而不是小许同学的朋友。”
耳畔是火车轰鸣，
连笑愣了一下神，“作为交换，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声又轻又软，
“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而这句话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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