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笑被光晃了眼。
天大亮了,他抬头望了眼窗外。
墙上的挂钟时针却才将将指向数字六。
起床太早,睡觉太晚,不尴不尬的时间点。
这觉睡得实在有够舒坦,小腿支楞着悬半夜,后脖颈子都不是他自个儿的了。但连笑懒得起,索性就窝在沙发里就着这扭曲姿势赖眠。
生物钟是种顶玄妙的存在,连笑有时候会想,这或许是人类生物本能念旧的铁证。
所以他总会梦到高考的最后一堂考试。考英语,他被分配在外校。
隔壁小学上课铃声品味堪忧,一首刘欢的《从头再来》送给大家,人潮中心一阵骚动。
家长组成的人海里忽地抖开块红布横幅,是外二中着急火燎的招生广告,黄字大得晃眼,‘考上一本,复读免费’。
‘叮铃铃’的入场长铃压不住躁动声,有暴脾气的家长急红了脸攥紧了拳头去抢那横幅,“我们家孩子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都得是你们这些人咒的!缺德不缺德啊?!”
连笑孤零零一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他们全班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排队等候进场。他撑着下巴望着那高高扬起的拳头发呆,像是没听到那催命符样的入场铃响,直到快锁门,他才一把捏扁了手里的红牛空罐子,把背包往肩上一摔,踩着‘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拍子滑进了那锯齿般将要咬合的闸口里。
高考两天,家里有孩子的,人人神经过敏。
这可不是当面给人找晦气吗?
不知第多少次,连笑倒退着朝教学楼里跑,他还是没能看到那拳头到底有没有落下。
哎... ...苦痛地睁开了眼。
高考结束已经快俩月了,连笑仍旧被迫维续着高三时的作息。
回笼觉计划失败,百无聊赖,连笑一个侧身儿,忽地瞅见了桌上摆着的那张招聘启事。
他愣了一秒,拽过来看。
脑子发淤,四肢发胀,一切缺点儿实感。
唯有这薄薄一页儿纸,能佐证昨个发生的那堆破事儿都得是真的。
连笑终于把看他不爽,他看也不爽的那位BLUE领班给揍了。
只可惜新进的酒水被碰碎一地,
得赔,
心烦。
这点儿烦心事发酵到深夜,连笑成了颗点着了火的炮仗。
他窝藏玻璃杯企图砸碎客人脑袋瓜儿的事儿,被老板姘头发现并阻拦,连笑单方面被人朝胃上擂了一拳,接着让人给拎回了这间酒馆,在双方和平共处吃完一餐火锅后,他被辞掉了。
故事发生到这儿,倒还勉强算得上是套基础操作。
但后续就有点儿迷离了,他报复性应聘,然后被解雇他的那位又给招了回来。
妈的
连笑这才发现,他现下连他新老板叫个什么都不知道。
真他妈有够好笑的。
连笑枕着手臂,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
不过这世界或许本身就是很操蛋的,
譬如2001至2002,他的高三,
连笑主动屏蔽世界的那一年,地球照常运转,且运转得相当良好。
中国神州二号无人飞船发射成功,
人类基因组计划大致完成,
上海合作组织在上海成立,
中国北京赢得2008年奥运会主办权——
“动笔啊!”老班杵后门口站着,手拍得是又急又紧,满脸写的都是恨铁不成钢,“个个儿的,都只知道看不知道写是吧?自信是吧?记性好是吧?读书破万卷,下笔才能如有神呐。这都知识点啊!摸不准儿现在随手往笔记本上的一划,都得是考场上的一三分儿啊。”
“三分儿什么概念啊?”
【多考一分,压倒千人。】
指节按得喀嚓响,连笑望着黑板上方那红字标语吭吭发笑。
三分什么概念啊?那就是乘以三倍的概念呗,三分压倒三千人。
内要是人人都能拿得着这三分,你得去哪儿找填这三千窟窿的倒霉蛋啊?
连笑被自个儿的想象逗得笑出了声,这点快乐发现让他极度想要分享,所以他故意放大了声响,一双眼咕噜转着,装着若无其事直往窗户边上瞟。
许知铭坐在他的斜前方,班上唯一的艺考生,他正抱着背包垫着画板低头画素描,他总是微垂着头,露出一节的瓷白后颈,在高三这块任务排布紧凑得如僵化芝士奶酪块的时间里,努力拧出点富余的水来。他总是在画素描,小拇指肉被镀上了一层铅灰色,他被淹没在一片素描组成的海里。
被笑声惊扰,许知铭表情些微困惑,他偏过头,发现了斜后方笑得很是夸张的连笑。他当然不知道连笑在乐些什么,但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一双眼眯成了一双细细弯弯的月亮。
连笑一颗心莫名变得很轻软,他快乐地回了一记清脆口哨。
老班顺着声源抓到了他这罪魁祸首,抬头剜了他这爱徒一眼刀,连笑自动拉拉链闭嘴。
老班,北方人,文科班上少见的数学班主任。
是职位,也是外号。
天生适合做班主任的男人,百家姓上排第二百三十五位,姓‘班’。
连笑刚进高三那时候,他们原先教政治的班主任倒在了战场号角吹响前,一场心梗梗回了家,卧床休息得半年,老班这属于临危受命,迎难而上。
高三五点半下学,七点晚自习,统计一个半小时,还得吃喝拉撒外搭保重身体。七点起放的新闻联播,每天都得占据掉班上每位学生整整半个小时的晚自习时间,这显然让走马上任的老班心痛得快要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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