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昏黄，云霞叠成山峦，红艳艳地烧透了半边天。
朱厌驻足在门外，待听到宋微寒那个“是”字方泄出了一直压在胸口的浊气，脚步一抬便进了屋子。
朱厌的出现打破了屋内短暂的窒息氛围，他捧着乌木托盘，对着宋微寒道：“王爷，药已经煎好了。”
宋微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欲意随他离去，走了几步复又回身，对仍站在原处的宋重山道：“华阳叔奔波两日，也该好生歇着才是，莫要累着了。”
宋重山怔怔地看着他，恍惚觉得眼前言笑晏晏的青年正一步步地、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分离开了。
同样是爱笑的人，原来也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感觉。
“那俞先生，可要我遣回去？”少顷后，宋重山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宋微寒抬了抬眼，反问道：“父亲的事尚未做出一个了断，此刻正是需要俞先生的时候。好不容易请过来，怎么能就此遣回去？”
宋重山讷讷地张了张口，终究是把梗在喉间的那句话咽了回去，而后又随意扯了句问他：“那便继续留着吧，靖王…尚未清醒，开棺的事可要延后？”
“不必。”宋微寒不假思索地回道：“开棺的事与他无关，他在不在都不重要，明日照常请人开棺便可。
华阳叔可还有要问的？这汤药怕是要凉了。”
宋重山摆了摆手，道：“王爷快去罢，臣这就回去歇息。”
宋微寒略一颔首，便跟着朱厌出了正厅。待二人离去，宋重山才一个趔趄，倒坐在椅子上了，不过须臾，人也恹恹地提不上一点力气。
只方才那几句没甚分量的对话，却生生叫他看透了宋微寒的为人。
叫那俞先生过来还有什么用呢？
不论先王爷的死与靖王有没有关系，如今的世子爷都不会对靖王皱一个眉头。他能应下验尸这件事，也只是给他们这些人一个说法罢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熬过了那些步履维艰的日子后，世子爷又是怎么爱上那个罪魁祸首的？甚至因其堕落成这等不辨是非、颠倒黑白的人。
如此，他真的还有脸面去见先王爷先夫人的尸骸吗？真的还能称的上是清风朗朗、昭昭有光的乐浪世子吗？
世子……不、现在应该叫乐安王了，或许真的已经不是记忆中熟识的那个少不经事却一身正气的孩子了。
宋重山仓皇间竟苦笑出声，不谈乐安王，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没脸面去见先王爷了……
宋随办完事一进门就瞧见他一脸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哪还有平日里的精神气，当即停了步子，站在原处看他。
宋重山抹了一把脸，见宋随进来便开口问道：“事都办妥了？”
宋随略一点头，继续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宋重山惨笑一声，似呢喃般又轻声问了句：“王爷是怎么瞧上靖王的……”
宋随沉默良久，方道了一句：“靖王是个好人。”
此话一出，周遭霎时一片静默。若是曾经，就算把刀架在宋随脖子上，他也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言不符实的话。
可今时不同往日，于而今的宋随而言，只要宋微寒喜欢，又真心待他好的人，足以称的上一个“好”字，就像曾经他觉得赵璟是个恶人一样。
这不是说赵璟的德行好坏，而是明面意义上的单指对他的喜恶罢了。
宋随没有多么崇高的志向，多么宽宏的品格，他的心很小，只容得下这世间的几个人，赵璟算得上那少数人中的一个。
宋重山亦然，他本该是要笑话这句话的，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近日里赵璟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且不论他为人如何，但就他这份待宋微寒的心，叫他怎么能不动容？
宋重山长舒了口气，而后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宋随，回去歇着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别把自己累着了。”
宋随抬眼看他已然缓和过来的脸，知他是想通透了，才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宋重山低笑一声率先一步出了门，心里却止不住的纳闷——也不知这小子怎么长的？越大越往哑巴偏了。也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厢在宋微寒的寝室里，昏迷的赵璟正靠着他，两瓣唇阖地死紧，竟一口药汤也没能灌进去。
朱厌眼睛有些发红，紧张道：“明明早些时候还能灌进去的，怎么现在却一滴不肯沾了？”
宋微寒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站在一侧的朱厌：“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朱厌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道：“主子力气大，昏迷里更是没个分寸，属下在多少还能帮帮忙。”
宋微寒一手举着碗，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唇，笑着问：“我用嘴喂他，这你也要帮忙吗？”
朱厌登时红了脸，连忙支支吾吾地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便背过身跑到十步开外去了。
宋微寒不禁哑然失笑，旋又把赵璟往上扶了扶，紧接着举着碗往嘴里灌了一口，又抬起赵璟的脸喂了下去。
原本这就是惯常的狗血套路，看得多了，头一回做起来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偏生这怀里人不走寻常路，在昏迷中还能迷迷糊糊地回应他，让原本情深意切的喂药环节凭空添了几分靡丽味道。倒也对的起他那色胚的名头。
宋微寒抬起手，随意地把瓷碗丢到一旁的柜台上，转而又揽住赵璟，加深了这个突然变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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