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淳回去之后躺了整整一天。
不仅是屁股痛了，连腰背也跟着酸起来，腿像两条飘带似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力。秦淳默默在心里架了只铁锅，把写着顾十华名字的小人丢上去翻来覆去地煎，还是觉得好委屈。
顾十华却还算负责，在他床边守了一天，忙前忙后地喂他吃饭，还送他去厕所，把秦淳照顾得无微不至，笑容灿烂而温暖。秦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这老狐狸这么贴心，怕是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果然。在第二天鸡鸣五更的时候，顾十华的长鞭“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把秦淳昏昏沉沉的脑子炸醒了。
“站稳了啊。”武林盟主一身雪白中衣，散着长发，睡眼惺忪，说话却一点都不黏糊，“马步再扎半个时辰，才能吃早饭。”
“长鞭”悄然收束，泛着猩红的光。秦淳晃了晃脑袋，这才看清他手中的是“赤蛛丝”，能瞬间把人切成碎片的“赤蛛丝”，不由得腿一软。他好不容易才蹲稳了身体，顾十华的声音自头顶居高临下地传来：“倒了重来，之前蹲的半个也不算哦。”
“什么……重算？！”秦淳瞬间清醒。他满头大汗，两只腿摇摇欲坠地撑着，像是两条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枯树干：“还有半个时辰？！顾十华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顾十华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是呀。谁之前一脸埋怨地说，我这个当师父的总不教正经东西，这不教了么？”
“你——”秦淳气急，腿却不敢乱动，只得匀着呼吸讲，生怕一下破了功：“谁要你教扎马步啊，我想学的可是剑法，或者是那‘赤蛛丝’，虽然娘气了点儿……”
顾十华翻了翻眼睛：“马步都扎不好，怎么学剑法？”
“你说话怎么跟白洛雨那迂腐书生一个模样了？一天就晓得把徒弟晾在门外扎马步，美其名曰还说是练练基本功。”秦淳颇为委屈，“我在九衡山上都练了十年了，哪还需要……”
顾十华挑了挑眉：“练了十年是吧？那怎么一个时辰都蹲不上？”
“你问我？”秦淳瞪圆了一双眼睛，“你还有脸问我？谁前天晚上刚拿指甲刮了我——”他说着说着脸红起来，声音也低下去，委委屈屈地：“我屁股还痛呢，你这么早就把我吵起来，我跟你讲我可是有起床气的……”
“你看。”顾十华把两只手伸到秦淳面前，认真地说，“我剪过了。”
秦淳看着眼前十个修剪整齐的、连丹蔻都擦掉了的手指甲，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他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说这个尴尬的话题：“总之，盟主你至于这么着急吗……”
“至于。”顾十华低声说，“我有点担心。”
他面上神情一瞬间紧绷起来，浅褐瞳子里那股逼人的通透感又来了，看得秦淳差点一个趔趄。他好不容易稳住脚跟，瑟瑟地问：“担心……什么？”
“没什么。”顾十华突然笑了。那笑容很假，像个面具，却能把一切蛛丝马迹都遮住。“没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担心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秦淳还是一头雾水。
“我说你来不及了，都二十一岁的人了，硬胳膊硬腿儿的。”顾十华瞪了他一眼，“再不好好练练基本功，学什么剑法当什么大侠，只能去街头表演个劈西瓜。”
“哦……啊？”秦淳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他那句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可他还没问出口，顾十华便甩了甩衣袖，趿拉着鞋子进了屋，声音悠悠地传来：“淳淳乖，我先睡个回笼觉。好好蹲着，完了我出来叫你吃包子。”
淳淳乖……秦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罢，顾十华这人就这样，总拿他取乐。
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颤巍巍地稳了稳重心，几乎能感受到瀑布般的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把衣衫都浸湿了。顾十华说的也对，要想学剑法，先得练基础。等他蹲完这一个时辰，说不定顾盟主还能亲自与他切磋一场……
秦淳咂了咂嘴，突然觉得心理平衡了。他乖乖地蹲在哪儿，以仅剩不多的意志撑着身子，总感觉这半个时辰无比漫长。公鸡在院子里打了个嗝儿，日头渐渐升高，长长的影子纷纷收敛起来。然后是开窗声、洗漱声、欢笑声，整个白枫山都醒了，饭菜的香气遥遥传来，直往秦淳鼻子里钻。他肚子也叫了，“咕咕咕咕”的，永无休止。
这不对劲，秦淳想，半个时辰，顶多刚到辰时，怎么这仆役来来去去，饭菜的香气也渐渐远了，仿佛饭点已经过了呢？
“喂，姑娘……”他艰难地伸出手，拉住一个从他身边匆忙奔过的婢女，“什……什么时候了？”
婢女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的惊恐仿佛都要溢出来。她猛地挣脱了秦淳，仿佛他是只晦气的癞蛤蟆。
“姑……姑娘？”秦淳有点懵，心说他给顾十华折腾得这么丑么……怎么还把小姑娘吓着了？
“辰……辰时三刻。”婢女声音细细的。她看起来真的很害怕，发梢都在抖，却没退。秦淳估摸着她是不是给吓得腿软了，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姑娘……”
“别碰我！”婢女突然尖声道。她挣扎着退了一步，腿脚却还僵硬，整个人直接摔了下去。秦淳还想扶她，婢女却飞快地爬起来，扑通一声跪下了：“秦少侠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记奴家的过错。奴家还要给周泊寒周大长老送些重要东西去，您若想责罚，可否等奴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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