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袁溯明轻轻地说，腕间腾起荧绿而令人胆寒的光芒来。
他拂了拂衣袖，墨绿之间，一道银索蜿蜒而下，看起来柔软异常，却带着嗜血的气息。那是袁教主的“镇灵索”，与他的“邪月双刀”齐名，传说他就是持着这两把武器，让歧莲派的莲花纹烧遍了天下。“邪月双刀”如今已被苏追盟主当作元神容器封印，而这道“镇灵索”，却不知去了何处。
“怕不是该我问问顾盟主，来到这青龙谷中，又有什么事？”袁溯明猛地一翻手腕，银索狠狠抽在地上，阶梯瞬间迸开，沙石四溅。天地在这一瞬间突然改换了，九衡山的景色一点一点地散去，化作干净而炫目的银白，光温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一切扯入虚幻。顾十华看见了秦淳，那傻孩子低垂着双目，站在袁溯明身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身体却僵直如木偶一般。
顾十华心中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秦淳在流血，整个人像是被戳破了的血袋子，赤红的液体一滴滴溅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汇成了一滩。四周都是雪白的，唯有他一人猩红，刺得顾十华几乎移不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像是塞了个不怎么稳的天平似的，有个顽童一直毫无章法地加着砝码。那天平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把所有的阴影都投在他心壁上，跳着诡谲的舞。顽童拿了决定一切的最后一颗，笑着问他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傻孩子么？你喜欢他的话我就放咯，脚底下是深渊还是平地我不在乎，反正放翻了你自个儿受着。
我是真的喜欢那个傻孩子么？
顾十华悄无声息地问自己，却总觉得心里仿佛蒙着一层雾。他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只是看着袁溯明身后的秦淳，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字——“救他”。
他曲起了手指，感受到“赤蛛丝”在掌心汇聚。袁溯明看着他动作，面上笑容更深了些：“你想救他？不是你将他送到我面前来的么，现在又反悔了？”
“跟你无关。”顾十华冷冷道。
“跟我无关？”袁溯明挑了挑眉，“可是托您顾盟主的福，溯明才能重见天光，顾盟主说与我无关，不算厚道吧？”
他每一句话都带着刺，偏要去戳顾十华的破绽：“顾盟主走得这一盘棋，袁某当真佩服。若说您与秦少侠一同摔进芦花溪是巧合，可至少在殊儿找上秦少侠的时候，顾盟主就已经布好这场棋局了。”
顾十华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开口。袁溯明的声音像是毒蛇一般在他耳畔转悠：“你怀疑秦淳身份，于是没让他加入武林盟，反而收他为徒，让这傻孩子开心一瞬，却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成了你手中的弃子。而徐大龙是顾殊暗线的事情，顾盟主也早就知晓了，却仍旧让他去激秦淳，亏这孩子还想着保护你……顾盟主，你自诩正义，却不觉得你做事的手段，很脏么？”
“我做什么事，不需要听已死之人的意见。”顾十华道，“况且袁教主当年可谓是身后白骨累累，顾某手段再脏，也比不上您吧。”
“秦淳被我歧莲派带走，也是顾盟主的计划之一罢。”袁溯明不为所动，面上笑容依然温暖，仿佛是在与顾十华唠着家常，“你早就怀疑他身上带着我的元神，而你也清楚顾殊得到他之后，就会立即前往‘邪月双刀’所在的地方。纵使七星罗盘不在武林盟手中，只要跟上从白骨岗出发的歧莲教众，便可寻得‘邪月双刀’。”
“好一出绝妙的戏。”袁溯明退了一步，抬起手抚上秦淳的脸颊。少年鬓发乱糟糟地垂在耳畔，每根发丝都带着鲜血，被袁溯明以指尖沾了些，放进唇间尝了尝：“顾盟主真是为了正义不择手段，可这位秦少侠真是热心肠啊，居然还挺喜欢你的。”他上下打量了下顾十华的衣裙，哂笑道，“我那一半元神待在他身子里，受够了他那些幼稚的想法，什么如果顾盟主要是个姑娘我早娶了她……真是傻。”
顾十华攥紧了‘赤蛛丝’，不发一言。袁溯明看着他笑，可他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没办法反驳，因为袁溯明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以秦淳为棋子布了一个局，并亲手把他送上了顾殊的刑架。他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可他得先考虑“邪月双刀”，和这摇摇欲坠的天下。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只是利用他而已。心里那个顽童冷冷地说，你根本不配喜欢他，也不值得被他仰慕。
他将砝码重重地砸上了天平，仿佛是敲响死亡的钟。秦淳还站在袁溯明身边，眉眼沉静，流着血。顾十华突然不敢看他了，只觉得心中仿佛被钝刀一道一道地割，鲜血淋漓。他有点难受，亦有些慌乱，他想秦淳对他而言只是个袁溯明元神的容器而已，他之前也并非没处理过类似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到这一次，被敌人质问几下，竟也觉得自己错了？
“可惜啊，顾盟主千算万算，也有失误的时候。”袁溯明道，“盟主本来是打算在顾殊还没将‘邪月双刀’和秦少侠融合之前杀进来，可现在袁某已经站在你面前了，苏追最得意的小弟子顾十华，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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