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氏是书院院长的掌上明珠，梁院长更与他有师生之谊尚且可以视而不见地任由旁人下毒手甚至自己推波助澜，乔夫人想，没了乔林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承诺永远虚无，等着等着，也许一辈子就没了，横竖不过如此。乔夫人盯着桌上的毛笔，那笔尖已经有些干了，将墨凝成一线，汇成一点，直直地戳向自己。
秦枫没有错过她眼神里的闪烁，示意贺赫不要开口，就着他方才的问题接着问道：“上次我到府中与乔尚书询问字条，您也在场，却不知您是否见过乔尚书写那字条？又或者，同您说起过？”
“我不知道”乔夫人犹犹豫豫了片刻，开口的态度较之前柔和了许多，“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老爷的事，林儿现在也大了，有什么事情爷儿俩关起门来商议，我也只有递递茶水的份，要说字条，我确实没有见过，毕竟，”乔夫人顿了顿：“我也不是时时陪在老爷身边。”
“有人曾经听到跟您进府的丫头说‘没什么二少爷，这府里很快就只有一位少爷了’，话说得这么顺口，怕不是第一回啦吧？”秦枫问。
“莞儿太没规矩了！”乔夫人怒道：“这话怎么能乱说！”
“林儿懂事起都是和我在一处，我不让他乱跑，也没给他添个弟弟妹妹，打小他就是一个人，进了府，偶然听下人们说还有个哥哥，欢喜得很，可府里没见着，我一个没留神，他就跑去问老爷，乔木……我是不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老爷训了他一顿，说了些‘没有什么大少爷，府里就你一个’这样的气话，这怎么能当真！”
秦枫眯着眼记录，不发一言。
“林儿那天临走时说，要去见乔木一面，还说已经跟老爷提过了，我只当他们吃个饭就回来，谁曾想……”
“所以为什么要给兔子吃药？”贺赫皱紧了眉，冷不丁问：“小兔子做错了什么？”
乔夫人一愣，道：“林儿将药拿回来不放心直接给我吃，说给兔子吃了先试试，一看药劲太大，就将药收了还说要退还给铺子里。”
“那您之前说那帕子？”
“帕子他确实说是小贺大人你给的，若你说不是，我却不知他从何处得来，不过我觉得那帕子太素，就没要。”
贺赫听得两眼发直，无言以对。乔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离乔林，自己一无所知。乔林已经死了，眼下最多只有人证，可“听见”这两个字是在没什么说服力，无非各执一词，说不出什么结果。
贺赫眼一翻，伸手在桌下悄悄拽了拽秦枫的衣角，秦枫将手上的记录写完才搁下笔，抬眼冲乔夫人一笑：“夫人知无不言，秦某感激不尽。”说着，将手移到身旁，不动声色将贺赫拽得更厉害的手掰开，又道：“乔夫人若是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在记录上按个印，我们就去找尚书大人再聊一聊。”
“老爷一定会说我胡言乱语。”乔夫人幽幽叹了口气。
“看不出，乔夫人还是个厉害人物。”贺赫远远缀在走在前面的石适和乔夫人身后，小声对秦枫说，“一问三不知，把自己撇得倒干净。”
“你就是不信也没法子，在得味楼这件事情上，除了侍女莞儿的只言片语，确实找不到任何与她相关的证据。”秦枫淡淡道。
“我先走一步，”眼见快回到花厅，贺赫拍拍秦枫的肩，往边上撤了一大步，溜得堪比兔子：“我还得在乔老头手下混，可不想和他直接撞上。”
乔其山在花厅正等得焦躁，史诗始终陪着笑脸，他也不好发作，在厅内已经来回转了好几圈，见几人回来方才坐下。
“大人，”秦枫冲乔其山微微一点头：“还要劳烦大人一同走个流程。”
“简直是胡言乱语！”
乔夫人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乔其山气得一拍桌子就要出门，石适这回没有蹲在门外，非常尽心地将人半劝半拦带回屋，秦枫将被震起的墨砚染黑的那页撕掉，顺手抹净桌上的墨点，搓了搓手指，道：“大人不必动怒，就是因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所以才来听听大人的说法。”
秦枫朝石适摆手：“出去把门带上，台阶下蹲着给我守好了。”
“乔大人，咱们关起门来说话，”秦枫慢条斯理顺着被撕掉的纸露出的毛边，道：“得味楼的事情，您事先知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乔其山怒目圆睁：“秦大人说的这叫什么话，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我乔家的孩子，哪有叫他们自相残杀的道理。”
秦枫几不可查地一撇嘴，道：“那么乔大人就是不承认曾经给乔木写过邀约前往得味楼的信笺了？”
“自然没有！”
“送去案库比对的信笺已经有了结果，从字面上看与您过往笔迹确实相符，”秦枫伸手阻住乔其山的话头，接着道：“我给贺侍郎他们几个也都看过，他们倒是保守，俱称难辨真伪。”
“他们难辨真伪无妨，毕竟相处不长，不够了解实属正常，不过乔尚书与陛下君臣二十载，陛下对您的笔迹想必是了解得很。”
秦枫望着乔其山瞪向自己的目光轻叹一声：“那日我去而复返给您提的醒，您是不是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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